这青年双掌宽大,一掌铲下去,即宽且深,刨起坑仿佛一条精瘦的黑狼狗。谢怜正奇怪,互见他在身上擦了擦泥土,便用手在水洼里舀了一捧水送到嘴边。见状,谢怜躲不下去了,忙从乾坤袖中取出一只水壶,走了出去,拦下他的手,递了水壶。
郎英已经喝了一口水洼里的水,鼓着腮帮子,咽了下去,望着这突然出现的小道士,也不推辞,接过就喝,咕咚咕咚,一口就全都下去了。喝完才道“多谢。”
既然已经突兀地出现了,谢怜也不讲究什么自然的开场白了,尽量把拂尘甩得仙风道骨、值得信赖,道“这位朋友,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郎英道“我们从永安城的郎儿湾来,本来是要到皇宫去。现在我改主意了,不去了。”
谢怜一怔,道“我们”
郎英点了点头,道“我们。我,和我儿子。”
谢怜越发糊涂,心里却微微泛起一层寒意。只见郎英把背上行囊解下来,打了开来,道“我儿子。”
他背上行囊里裹着的,居然是一个小儿的尸体
那幼儿身形极小,来不过两三岁,面色发黄,脸颊下凹,脑门贴着几根稀稀拉拉发黄的细毛,还长着一些痱子。小脸蛋憋成一个奇怪的表情,起来要哭不哭的,难受极了。眼睛已经闭上了,嘴却是张着的,但是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谢怜瞳孔骤然缩小,心神大震,说不出话来。
难怪他一直感觉这青年总有股神气不对劲。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就是觉得不似常人,说话、做事,仿佛完全不考虑后果,横冲直撞,不顾头尾。现在来,这个人,哪还有什么后果还需要考虑的
郎英给他完了儿子,又把孩子裹了回去,仔仔细细掖好了边角。着他专注的神情动作,谢怜心中一阵难受,道“你你儿子是怎么死的”
郎英背起行囊,茫然道“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死的。又渴,又饿,又生病,好像都有一点吧。”
他挠了挠头,道“刚背着走出永安的时候,他还会咳嗽几声,爹啊爹啊的喊我。后来慢慢没声了,就咳,再后来咳也不咳了。我以为他睡着了,找到东西吃,想叫他起来的时候,他不起来了。”
这孩子竟然是死在逃难路上的。
郎英摇了摇头,道“我不会照顾小孩子。我老婆要知道儿子死了要骂死我了。”
沉默一阵,他道“我好想我老婆还能骂我。”
他神情始终是平淡的,宛如一截枯死的树,黑了的潭,惊不起半点波澜。谢怜喉咙一阵发紧,半晌,小声道“你你埋了吧。”
郎英道“嗯。我想挑个好点的地方,这里就不错,有树挡太阳,还有水。埋完了我就回去。多谢你的水。”
他咳嗽了几声,又开始继续用手刨坑,谢怜却喃喃道“不。你不要向我道谢不要向我道谢,不要。”
这时,恰好风信和慕情也赶到了,见状,两人都是莫名其妙。谢怜也没心情多说,稀里糊涂重复了几句,捂额闭上眼。好半天他才想起来,光给水是不够的,这人还要回去永安,于是把手伸进袖子里,摸了半晌,终于摸出一个东西,递给他“这个你拿走吧。”
郎英停下动作,仔细了他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枚不足指甲大小的深红色珠子,色泽莹润、光滑流转,瑰丽得惊心动魄。就算不知这是什么,只要上一眼,也知道这枚小东西一定价值连城。
这正是三年前上元祭天游时,谢怜所戴的那一对红珊瑚珠耳坠里仅存的一只。慕情对这颗珠子可算是印象深刻,一就脸色微变。郎英也不推辞,伸手就接了,道“多谢。”
他把那颗珠子悉心地收在腰带里,把背上行囊取下,轻轻放进坑里,用手把泥土推上,道“爹马上就会回来你的。”
待他离去,风信诧道“殿下,他这埋的是什么他说爹这是埋了个人”
慕情则道“殿下,我方才去查了一下,事情弄清楚了。永安那边本来就不富裕,宫观庙宇就修得少。而且那边道观好像有地方规定,不供奉者是不能进宫观里参拜的,所以去到太子殿里的都是富足人家,而受灾的穷人,根本就不会去”
谢怜不答,沉声道“你们,去永安,情况。我,去见国师,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侍不敢大意,齐声应是,立即动身出发。而谢怜转身便朝太苍山方向奔去。
样子,永安的灾情,怕是只大不小。就算他听不到祈福的声音,可是,皇宫那边,不可能不知道请牢记收藏,网址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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