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笃定我会知道,不然也不会向我透露被视为机密的细节吧。”“……”宗鸣看向空荡荡的手心,这只手曾在昨夜贴上了冤鬼的额头。尸骨完整的冤鬼向宗鸣哭诉了一切,最终在月光中化为粉尘。宗鸣看了一眼在门外望天的荀非雨,叹了口气,与白落梅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你查出来杨雪在哪里了吗?”“麻雀怎么不叫了?”半月之后的清晨,宗鸣自三楼卧房走到门廊上,抓着后脑勺推开门廊上的老式木窗。寒露已过,后院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微微泛黄,枝丫上的麻雀窝许久没动静了。他眯眼掷出一枚铜钱,那鸟窝被打落在地,四分五裂的鸟窝中卧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幼鸟,其余四只竟已全部饿死。自吴辉毒狗杀人一案后江逝水沉默不少,她终日趴在电脑面前敲敲打打,直到身体支撑不住才会缩到沙发上睡觉。宗鸣走到一楼,站在镜子面前的易东流只对他摇摇头:“宗先生,易某尚未发现杨雪。”“不重要。”宗鸣拍去易东流肩上的灰,抬眼示意他伸出右手,“殷文送这只手套太次,下次你找谭青行要一双好的。”“宗先生,您太累了。”易东流收回手,担忧地看向宗鸣,“刚刚您说错了两处,手套是殷知小姐送来的,谭先生已然逝世九年。您要休息会儿吗?易某替您泡茶。”“……不了。”“如要出门,容易某提前给逝水小姐留个口信。”“你倒是知道清楚。”“毕竟易某留在宗先生身边三十余年……原来时间竟这般匆匆流逝了。”说出来旁人或许不信,但易东流甚至还记得宗鸣三十多年前的样子,与现在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反倒是年轻了些。他亦步亦趋跟在宗鸣身后,宗鸣走到狗窝前蹲下来,易东流见状也轻声叹了口气。摆放在狗窝旁边的食物丝毫未动,水碗之中漂着一只死去的苍蝇,正随着水波打着旋儿。灰狗的四爪上布满伤口,哪怕是用上了最好的药,也没见它有任何愈合的趋势。因不再动弹而丛生的褥疮发出糜烂的恶臭,脓液沾上布料,化作又黄又红的一滩。荀非雨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先前的战斗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原以为休息一下就能调整过来,可是这具躯体却越来越不听使唤。陆沺本来就是妖监会培养的杀鬼刀,荀非雨差一点就忘了自己还是个走舍鬼这种事。每天他的身体都会更加疼痛,每一处的关节好像扎了无数根针,稍稍一动弹,刺痛就会传遍全身的经络。他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听觉、嗅觉、味觉,所有的感知能力都在离他而去,好像要被封在这具身体里慢慢死去。光是抬起眼皮,好像就用尽了荀非雨全部的力气:眼前蹲着的人到底是程钧?还是宗鸣?“三魂七魄全数震伤,药石无救。”易东流神色悲悯,来自魂魄的痛楚根本无法用止痛药解决,他现在已经无能为力,“原以为妖监会能在十年之内找到办法,现在竟是等不到了吗?宗先生,节哀。”“易东流,我并不悲伤。”宗鸣眯起眼睛,起身点了根烟,“无论人还是牲畜都有生命完结的时候,命数由天定,侥幸逃脱一时,如何力挽狂澜一世?”省委书记刘健就是最好的例子,结案后这人立即被带去龙泉驿调查,他坦然提供了所有贪腐证据,但对妖监会的帮扶只字不提。十日后这人在看守所中自杀,吊唁有之谩骂有之,但妖监会的西南分部借着丧钟掩盖,现已在成都扎稳脚跟。易东流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宗先生,不如去西南分部看看,分部长……”“我与谭青行之约在上月廿五已经结束,”宗鸣白了他一眼,“这件事,我还是记得的。妖监会现在跟我毫无瓜葛,我去西南分部?去剪彩吗?你……”只一个眼神,易东流就明白了宗鸣的意思:宗鸣要让自己直接结束荀非雨的性命。可正当易东流俯下身,荀非雨却强撑着精神,探出爪子一把挠在了宗鸣的裤腿上。这条狗已经瘦得皮包骨,前肢还没有婴儿手臂粗,哪怕是竭力也只将面料勾脱了丝。荀非雨听得迷迷糊糊,但他清晰地察觉到了宗鸣的杀意——那是没有憎恨的杀意,对冥鬼如是,对酒吧里的侍应如是,对自己亦如是。但荀非雨不想死,他完全不想死。遇上冤鬼那天晚上荀非雨就在想,如果不是宗鸣收养,换成是吴辉向自己扔来死人的血肉,要饿死的自己会不会吃?答案是肯定的,哪怕是要吃垃圾和腐肉,荀非雨也必须活下去。刚开始当打手,无数次被人围在墙角殴打的时候他就说必须要活:左下腹的贯穿伤,右侧锁骨上的凹痕全都没能夺取荀非雨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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