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好像已经太迟了。
第二天回到学校,毫无悬念地被叫进系主任办公室,进门的刹那我还听见钟诺言和老好陈教授的声音,一个有力,一个温吞,内容于我却是一般和煦窝心。
“佟主任,这不是周泱泱的错,您真的认为她需要为一个成年人的出走负这样无谓的责任?”
“是啊,老佟,我也觉得这么处理不太合适,是不是再商量一下?小孩子不懂事,给个口头警告也就算了……”
我敲敲门,进去,里面的人都静下来。
“咳,周泱泱同学,”主任大人沉吟着开口,一面递过来一份书面文件,内容应该和他所说一致,“这件事因为已经惊动了学校总教务处和教育系统,影响很是不好,所以系里也是没办法呀,你要吸取教训,以后时时自省……”
“就是这样?”我不耐烦地抖一抖手里薄薄的纸张,打断他的谆谆教诲,系主任的脸色沉下来。
“嗯,周泱泱,我已经和你的监护律师见过也谈过,当然,我很明白你们这些,呃,不完整家庭出来的孩子的心理,嗯,的确会有些叛逆,可是也应该更多看到生活中光明和美好的一面……”
我眼光淡漠,定定注视脚尖前面一方磨损的地板,耳里隐隐风雷,将人声推开至听觉可达范围的边缘。
“好了,那么就这样吧。”
主任的演讲告一段落,我感觉对方和自己同时舒出一口气。
转身离开之前,老头又严厉地追加一句。
“周泱泱同学,你本学期的操行评定会降为‘合格’,希望你好自为之,再有一次大过记录就只能作退学处理了。”
“是。”我恭恭敬敬鞠个躬要退出去,直起身才发觉面前三个人都一脸诧异愣在那里,那眼神好像我脸上开出了一朵牡丹花。
唉,我并不介意得这样一个处分。
如果可以换得乐家暄的行踪,我甚至愿意接受退学处理。
乐夫人的眼泪比那晚的漫天花火更令我震惊。
一半是内疚,一半是憧憬。
我自食恶果。
只图一时任性的痛快淋漓,却不知道痛快的尽头是痛苦。
不管对乐家暄,或者我,都一样。
而我们已经成年,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泱泱?”钟诺言轻拍我的肩头,“你没在听我说话?”
“呵,甚么?”我道歉,“我刚才好像走神了。”
“算了,爹那边我会帮你推掉,你回去好好休息……”
“嗯。”
“……脸色怎么这么差?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我躲开他的手指,摇摇头。
“喂,送我回家好不好?这会儿破了相,出去截车吓到人就不好了,哈……我也许会请两天假,不不,没事,只是累,休息一下就好。”
他凝视我许久,久得我要偏一偏头躲开那目光。
而我自见过乐氏夫妇那天起就开始出现晕眩,左耳听声如蒙皮革,又似遥在天边,中间还隔了山川河流与楼阁。
躲在家里埋头苦睡,左边高高肿起的脸颊渐渐恢复旧观,只留下些许紫青淤痕,但晕眩日益严重,几乎起不了床,睁眼转头都天塌地陷万古旋转,那种苦楚真不足向外人道。
我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直到电话铃响起。
勉力摸到听筒置于耳边,我发现自己的左耳听不到任何声响。
只除了排山倒海似的轰鸣与呼啸。
用尽力气将听筒换至右耳畔,钟诺言焦虑的声线直抵颅底,我气若游丝。
“钟诺言,你能不能来一下?我好像,甚么都听不见了……”
未及听到对方回应,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伏向床沿呕吐起来,胃里原本空空,却依旧无法停止,直到呕出黄绿胆汁。
钟诺言直接将我抱进医院,一路上我怕光怕颠怕摇晃,每一个刹车都几乎要了我的命。距离最近的医院不过短短十分钟路程,平川大路,车夫又一向以稳健著称,一月份零下的温度,冷汗洇透里外衣衫,仿佛被煎熬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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