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文学

第三十五章（第2页）

宋文朔这一夜格外给力，夫妻两人火力大开，就像要把这些年积攒的怒火全都倾泻一样，该说的不该说的，各种诛心之言就跟不要钱一样，吵到最后她居然听冯氏大喊了一句“和离”。

接着她二叔就跟抬杠一样，很是光棍地说了句“你死了这条心吧！”

似乎是过于直言不讳，把冯氏给噎住了，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斩钉截铁道“你给我出去！”

“不出去！你那脑子十多年来就跟生了锈一样，没了一个闺女，我们再生就是了。我欠了你，我娘欠了你，儿子们又没有欠你，你非要弄得一家子都不安稳——”

“滚，滚！你给我滚！”不知道是不是二叔骂得太狠了，宋师竹一直脑补二婶恼羞成怒气得抖、又因气势不够男人凶猛、只能一声声让人滚蛋的模样。

只是冯氏说出这句话之后，对面屋里又传来震耳欲聋的重物倒地声，似乎是冯氏气怒之下，把什么柜子推倒在地了，“你混蛋！没闺女了，我生不了了，早就生不了了！”

这句话，冯氏用一种声嘶力竭的力道喊出来后，屋里突然就陷入一种如坟墓一般的安静。

冯氏确实气得浑身哆嗦，宋文朔不知道犯了什么病，跑过来说这些胡话，逼得她非要把自己的伤口全都扒出来给他看，她在那回流产后，大夫就跟她说了，她不会再有孩子了。

什么都不会有了！

她没了孩子，伤了身子，失了所有希望，可那个孽种却在老太太的护持下，一路平安长大，这叫她怎么能不恨。宋文朔告诉她，孩子不是他的时，她心上的愤怒确实少了一些，可只要那个孩子一日有人护着，她就一日过不去。

她的丈夫，本来是最该护着她的人，可他却在她受伤最重时，捅了她一刀。

当时没人管她的死活，凭什么轮到那个孽种了，老太太就跑出来指责她心狠？

她过不去，一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

宋师竹屏着呼吸一直听着，可冯氏那一声大喊之后，对面屋里却再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就跟刚才的那顿大吵完全没有生过一样。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宋师竹本就生着病，等着等着，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许是冯氏这一夜情绪波动过大，宋师竹居然和她的梦境相连接了，毫无阻碍，她一步便踏入了二婶的梦境。

这个梦很长很长，她在梦里居然瞧见了十多年前刚中进士的二叔！

二叔当时还没有如今这般持重，整个人清俊挺拔，意气风，与冯氏甜蜜起来比她爹娘还要黏糊，看着梦里宋文朔磕磕巴巴地为妻子画眉梳头时，宋师竹脸上突然起了些笑意。

两人就如所有少年夫妻一样恩爱缠绵，三年抱俩，当年的二婶虽然是独女，可她知书达理，性情爽朗爱笑，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姑娘。宋师竹看着她一路学习相夫教子，帮着二叔应酬官场，虽然不够得心应手，却胜在诚意满满，夫妻俩彼此扶持，真的算得上神仙眷侣了。

生活一开始这般美好，宋师竹都不忍心让梦境往后滚动了。

可惜这个梦不以她的主观情绪为主导，一切从冯家丧礼后就完全变了个基调。知道丈夫与别的女人在床上是什么心情，宋师竹从冯氏襦裙上不断往下流的鲜血深深体会到了。

那种绝望失望，夹杂着愤怒痛苦的抑郁，片刻就能把一个幸福满满的女人给打倒。

更何况之后为了一家子的前程，还要忍恨认下仇人之女。

一个姑娘从珍珠变成鱼眼珠的过程，只需要极短的一瞬间。

宋师竹眼睁睁看着这种变化，心中真是十分难过。

娘家带来的心腹嬷嬷一撺掇，二婶便同意把孩子从老太太院里要过来。那个初嫁时骄傲明媚的姑娘，明明就知道即将生的事情与自己一贯的准则大相径庭，知道一旦做下恶事这辈子良心都会有欠缺，可她还是甘心忍下这份折磨和痛苦。

宋师竹从没有见过冯氏这么狠厉的一面，看得有几分不舒服，可她还是强忍着看下去了。

看着冯氏下令给小姑娘浇冷水，宋师竹突然觉得，当时的二婶是真的想要用桢姐儿的命来祭她日夜蚀骨的仇恨。祯姐儿顶着她嫡女的身份，她无论做什么都是投鼠忌器；就这么放过她，她又不甘心。除了让她以命抵命，任何事都无法消解她当时心中的那股子煎熬。

许是这个梦境一直是从二婶的角度出，宋师竹也有几分明白二婶为什么对三个堂兄那么冷淡了。二婶原来一直觉得，要是没有这些沉重的拖累，她散尽钱财，报仇雪恨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京城山长水远，仇人既有官身，身后又不知站着哪个靠山，要报复，要让他们一块共沉沦，却还要考虑一旦事，就会累及夫儿。冯氏好几次午夜梦回都硬生生忍下了砸钱买凶的念头。

仇恨就像毒药一样侵蚀着她整个人生，因着顾忌的实在太多，就算她一直知道丈夫也有委屈，她也无法与他达成和解。

直到这场梦来到半个月前，仇人之一不知为何突然来到她面前，宋师竹才从冯氏心里感觉到一丝快意。

小冯氏就跟那只一直被二婶期待的兔子，突然撞上了树桩子，不仅浑身血肉淋漓，冯氏还把这些年所有想干而不能干的事全做了。

她亲自去拜托宋文胜狠狠处罚凶手，小冯氏在县里养伤的半个月波折不断，也都是二婶让人做的。

看着听见仇人难过、心情就好起来的冯氏，宋师竹叹了一声，有些仇恨能随着时间过去，可更多的却是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能平息。

宋师竹醒来之后还有些抽离不出梦中的情绪，螺狮昨晚在她屋里守夜，也是把事情都听全的，她的目光意味深长炯炯有神，似乎极想要表些什么，宋师竹与她对视一眼之后，才如梦初醒。

过年本来该是十分高兴才是，可左跨院的下人经历了昨夜的变故后，都是噤若寒蝉，个个眉眼翻飞，就是不敢多说半句话。

宋师竹一早起来去跟冯氏告辞时，见着她两只眼睛都跟哭过一般，十分憔悴。二婶自从回到县里，还没有这般形象大失的时候。想着梦里二婶的种种难过，宋师竹情不自禁过去抱了抱她，很用力的，想要给她一个关心的抱抱。

冯氏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干，愣了一下，脸上突然出现一个昙花一现的微笑，又温言嘱咐她好好养病，接着才让她走了。

二房夜里的这场争吵，不到一个上午，就连千禧堂那边都听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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