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金兰走了出来,一头如墨长松松挽了个家常髻,没戴珠翠,只簪了朵晕色通草花,显然是午睡刚起的样子,问扫墨“大河真的决口了?”
她知道朱瑄和宋素卿治河工程的进度,他们主张疏浚贾鲁故道,疏浚下游,开导上游,让旧河得以和黄河相会。她之前翻阅了不少书本,为朱瑄整理了厚厚一叠札记,对工程的整体布局了如指掌,按理来说不应该决口才对,要决口也不会是现在。
扫墨上前行礼,道“消息是从南边传来的,千岁爷已经派人去核实了。”
金兰示意小满取出书房的舆图,宫人打开槅扇,取下帐幔,她站在书案前,手指划过舆图上做的标记,思索片刻,道“我觉得大河不应该决口。”
除非宋素卿阳奉阴违,一直在敷衍了事。
扫墨擦了把汗,笑了笑“千岁爷也是这么说。”
朱瑄认为大河应该不会突然决口,大臣们则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然消息已经送抵京城了,眼下必须尽快找一个合适的替罪羊,然后再商量怎么救灾、怎么善后。
大河决口,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命丧洪涛之中。
金兰心头沉重,久久凝视桌案上的舆图。
宫人们知道大河决口的事可大可小,心中忐忑不安,不敢和平时一样说笑,进出内殿的时候蹑手蹑脚,呼吸声也刻意放轻了许多,生怕被金兰迁怒。
金兰反倒很平静。
既然事情已经生了,只能面对,朱瑄这些年经历那么多坎坷波折,什么时候退缩过?
她吩咐杜岩“各处看仔细了,当值的人不许随意走动,不许交头接耳,一切照常,如果有鬼鬼祟祟的,你自行按宫规处置,不必留情。”
杜岩应是,带着掌事太监各处巡视了一番,正好逮着几个危言耸听的粗使内侍,直接绑了,当众剥了裤子杖打二十棍。
宫人噤若寒蝉,不敢随意打听消息,规规矩矩地各司其职。
金兰坐在书房里继续翻看朱瑄留下的笔记,越看越觉得大河决口的事有古怪。
不觉到了傍晚,霞光收拢,暮色暗沉,宫人点起壁灯,书房内灯火摇曳。朱瑄又派了一个内官回东宫报信“殿下,另一波报信的人到了,他们是从大堤那边赶回来的,据说人被西厂扣下了。”
金兰顿了一下,抬起头“西厂?”
内官低头答“您放心,西厂的人虽然跋扈,不过这事他们不敢胡乱插手,刚才罗统领送信给千岁爷,千岁爷已经派人去审问他们了。”
由东宫的人亲自审问,自然不会问出对朱瑄不利的东西。
金兰出了一会儿神。
……
书阁,内外殿灯火通明,东宫属臣仍未离去。
各方消息接连不断送进内殿,朱瑄沉静镇定,气势慑人,似乎完全没把大河决堤的事情放在眼里,众人慌乱片刻后,也慢慢镇静下来,一边拟定谢罪的折子,一边派人出去探听消息。
夜幕四合,灯火幢幢,两名穿圆领的年轻官员从西厂回来,踏着斑驳的光影匆匆走进内殿,“殿下,审问清楚了。”
说着捧出一封信。
内官接过信札送到朱瑄手中,朱瑄接过打开,刚刚扫了一眼,神色微变。
房中众人对望一眼,看向两个年轻官员。
两人面色轻松,浑无紧张忐忑之色,年轻的那个更是一脸压抑不住的笑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眉飞色舞。
难道大河决堤的消息是假的?
“大河确实决堤了。”年轻官员低声道,“不过决堤的不是宋素卿主持修筑的大堤,真正决堤的是刘敬的新河工程。”
众人呆愣许久,长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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