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君踌躇了一下,方说:“奇珍灵药倒不用,却需要一味诡蛛。需得背上花方长成人脸状的才好。然而诡蛛最怪,雨后放晴至少三天才会在山林里出现,少一刻都不行,如今已经下雨了。”
容濯无奈,只得让医工先煎了药,平缓姜先的不适。姜先却忽然将上身探出了卧榻,吐了。
上吐下泄了一阵儿,姜先脸色惨白,却觉得自己好多了。不多时,药也煎好了,姜先一声不吭地喝了一口,躺倒闭上了眼睛。南君见状,携众离开,临行前,执着容濯的手道:“殿中但有不适,即请告我。”他还要留下奴隶听用,却被容濯拒绝了:“言语不通,风俗不同,恐不堪用,反而不美。不若留一二通晓言语之人,以备不时之需。”
南君笑道:“如此,便留两个听得懂的阉奴,公子有什么要吩咐的,叫他们好传话。”
容濯脸上带着不安与感激地谢过,目送南君一行人离开,客客气气地让阉奴去偏室里歇息,才到姜先面前来议事。
任续已经在姜先的床前跽坐,姜先冷着一张苍白的小脸,闭眼躺在床上,急促起伏的胸脯却表明他根本没有睡着。
容濯亲自将门关上,在任续旁边跽坐,殿内安静了一阵儿,姜先刷地推开夹被坐了起来。苍白的面颊,亮得有些瘆人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们居然真的想!”
容濯与任续反而很镇定,对视了一眼,任续不客气地说:“这些不是已经知道的了吗?”容濯也笑道:“是呀,多亏有了仙人示警。南君有这样的心思,也不是一件坏事。彼既有求公子,便不会对公子不利。这不是,我们已经商议好了的吗?”
任续喃喃地道:“公子既得上天眷顾,便不会久居人下,唉,那个长着人脸样花纹的蜘蛛,听起来却有些不可信呐。若是仙人能再赐药,可就好啦。”
姜先听他们两个一口一个“仙人”脸上瞬间红了,他对这两位托孤之臣说了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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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亡生活的锤炼,使姜先的心智快速地成长了起来,他紧急召来了容濯。男女之情他还懵懂着,却早已明白婚姻二字的份量。他的母亲将他托付与容濯的时候嘱咐了许多,其中一项,便涉及到了他的婚姻。
此事须得与容濯相议。
容濯才躺下不久,便被唤起,还道是姜先出了什么事,连鞋子也顾不得穿,踩着袜子便跑了过来。姜先见他来了,反而不急了,礼貌周到地请容濯坐下。容濯先往他脸上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他面有倦色,倒也没比下车的时候变差,才有心情从容问题道:“公子,不知公子有何要事?”
姜先噎了一下,婚姻之事是不可以马虎的,消息来源却……他后悔了,不该这么着急便请了容濯来,应该自己先想清楚的。容濯也不催问,却将他表情的变化都收入眼底,记在心里。
姜先下了个狠心,才说:“方才,咳咳,我像是做了一个梦,梦到有人对我讲……”他先扯了个谎,将长辫子的出现来历隐了去。
容濯认真听完,并没有怀疑姜先“托梦述事”的真假。这世上多的是无法解释的事情,而上位者身上也常有些灵异之事发生——往往都是好事,显示上天对其眷顾之深。譬如圣王出生之时,据说室外有凤凰鸣叫。祭祀在国家生活中,占据着相当重要的份量。
容濯认真地询问了姜先梦中的情形:“依公子看来,示警的是仙人吗?男仙女仙?相貌如何?是管什么的神仙?除此之外,没事说过什么别的吗?仙人衣饰如何?仙人的礼仪如何?是与公子执礼,还是高高在上?是因为祖先的福荫庇佑还是因为公子的德行而来向公子示警?”
姜先呆掉了!他颇有急智,毕竟年幼,经历比同龄人丰富曲折,比起活了五十多年的容濯,还是差了许多。他的急智如他所愿地让他过了第一关,万万没想到,容濯相信了“仙人入梦”之说,却又问出了这么一长串的问题。
这要怎么回答?一句两句,姜先自认能瞒得过容濯,被追问每一个细节,他就不能保证了!他可以编造出一份比较完整的神话故事,包括衣饰的细节,却不能保证在讲话的过程中,因为自己语气、表情的失误而被察觉!
见微如著,容濯是行家。作为容濯倾注了心血教导的学生,姜先对此毫不怀疑。
以手遮目,姜先缓缓放下手来,揉了揉脸,苍白的面颊上显出点羞涩来:“哎呀,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先生,咱们说眼下的事情!”
不料容濯居然懂了他的心思。不就是梦里遇到某某仙女,有了好感么?这样的事情,传说故事里也有很多嘛!容濯宽容地笑了:“臣不过是想为公子记下来,传与后世而已。好,那便先说眼前之事。”
姜先咳嗽一声,变得自然了一些,缓声道:“我年幼,此事还是要老师拿个主意。婚姻之事,结两姓之好,然而蛮夷之人……”说到一半,又止住了,眼前两只红鞋子的尖儿一前一后地晃着。
说到一半,改了口,认真地问容濯:“听说南君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且求娶于许国。是否?”
容濯严肃了起来,对姜先道:“还请公子召任将军同来。”
姜先面上一红:“老师说的是。”商议大事不请任续,这是不妥当的。
须臾,任续亦来,脸上还带着枕头印子。见容濯已在,任续略征了一下,视线下移,看到了容濯的脚上,旋即收回。容濯等他打量完,与他见礼,待他坐好,才说:“方才公子梦中惊醒。”任续问道:“可是有不吉之兆?”容濯道:“南君有心在公子婚事上做文章。”
任续也问了一遍细节,姜先的心又悬了起来,任续问不到细节,也不甚纠结,言语间却颇多怒意:“堂堂公子,岂是蛮夷之人可以挑拣的?况且他们离得远,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便是流亡的另一个目的了,避祸是真,求贤是真,若能结一门有力的亲事,也是真!
在时人看来,这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讲的,婚姻之事本就是结盟。彼此看中对方的能力或者潜力,今天我帮你,明天我倒霉了,你也帮我。这才是约为婚姻的必不可少的一个考量。能在落难的时候被别人看上,那也表示自己是极有价值的。
最后,得到一个结论,南君不是一个好的联姻对象,所以,要婉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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