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红梅被说话声惊醒了,睁开眼,露出头,听起来。
原来是汪宏泰喝醉了酒。“大黑狗”把他扶进屋,又把他扶坐在小床帮上,道:“躺下吧!睡一觉!酒就醒嘞!”说罢,关上门,就走了
汪宏泰仰躺在小床上,张着嘴,呻吟着!肚里的酒一股一股地往上翻!他紧绷着嘴,闭着气,憋回了酒!然而,那酒及秽物却从鼻孔蹿出来,把他呛的连声咳!他只得张着嘴出气!肚里的酒及秽物却从嘴里哕岀来,落脸上,淌在他脸两边的床上!又一股酒及秽物蹿出嘴!他赶紧侧身把头耷拉在床帮,“呼隆呼隆”哕起来,把地上哕了一滩酒及秽物!屋里散发着恶臭味儿!他哕完,在嘴上滴溜着黏条子,张着嘴,喘着气。
秀娥正睡着,被哕声惊醒,气着起了床,点着了灯,端到当门,把灯放在小桌上,看着那些秽物,干哕几声,赶紧扭过去头,闭着气,把干哕压下去,然后回头斥责男人,道:“放着好肉好菜不吃!也不知喝恁些猫尿弄啥哩!”汪宏泰出了酒,心里好受点。他张着嘴,又呻吟会儿,抬头看着媳子,说:“你当我想喝呀!赶到那嘞!喝死也得喝!”说罢,又耷拉了头,呻吟起来!秀娥说:“你不愿意喝!谁能灌你呀!”汪宏泰抬起手胡乱地比划着说:“娘们家,知道啥!”秀娥没还嘴,拿起擦桌布,弯着腰,一边狠狠地擦着他的嘴一边嘟哝道:“看看你哕成啥样嘞!要把人恶心死!”汪宏泰的头被她擦的来回动,一股酒及秽物又哕出来,喷在秀娥身上!秀娥赶紧退一边,扎煞着手,看着身上的秽物,干哕两声,斥责男人,道:“你再哕!我走远点,不管你!”说罢,退几步,坐在椅子上,看着男人,生闷气!
那本是秀娥的气话,不想却触动了汪宏泰的心事!他按着床,摇摇晃晃地坐起来,指着秀娥,怒道:“你!你真是个狠心人!我出点酒,你就说走、不管我嘞!恁男人我要是下了台、坐了牢,你不才拍拍屁股走人、不管我哩吗?唵!既然是这,你就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说罢,闭着眼,张着嘴,流着鼻涕,前俯后仰地哭着说:“娘啊!我是真难呀!我难得很呀!上头查我!媳子嫌弃我!家里其他人不帮我!我咋弄呀!”又声嘶力竭地喊:“娘!娘!我要被他们逼死呀!我死了,一切就利亮啦!”喊到这儿,又勾着头,干哕起来!
秀娥坐在那里,又气又悔,手足无措!
汪红梅听着大的哭嚎声,想:以前,大喝醉酒,是不会这样的!这次会这样,原因是他觉得过不去被查这道坎。现在,大醉成这样,娘不管他,最多落个不贤的名声;女儿不管他,就是不孝,是丧天良!于是,她便起了床,穿上外衣,去到大身边,劝说:“大!你别哭嘞!你一哭,让我心里也难受!”说着,红了眼圈!
汪宏泰止了哭。红梅掏出来小手绢,给大擦净嘴,抱着大的腰,把大拉到小床的干净处,取下挂在门鼻上的毛巾,打来一盆水,把毛巾在水里揉揉,用湿毛巾擦净床上的秽物,又换盆水,洗了毛巾,再换盆水,洗净毛巾,把大身上的秽物也擦净,倒碗茶,吹温了,把碗伸到大嘴边。
汪宏泰一把推开碗,看着女儿的脸,哽咽着说:“你给我茶弄啥呀!你还不如给我一碗毒药哩!我喝后死了就利亮嘞!”说着,烦恼地一拍大腿,号啕大哭着说:“这个家就要大难临头啦!说谁谁不听!谁救这个家啊!啊啊啊……”
汪红梅听大说“说谁谁不听”的话,知道是埋怨自己的,不禁想起了打毛线衣时的事。程花只是听说大要下台,就敢跟自己办恁大的赖!大倘若是下了台,她不掐死自己才怪呢!只有大当着官,她才不敢那样,不但不敢那样,还得看着自己的脸说话!可是,大被查了,官将不保了!谁能保住大的官呢?唯一的路便是自己嫁给那个残疾人!可那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啊!自己是个水灵灵的大闺女,嫁个残疾人,亏不亏?但她又想:自己是大的大闺女,大有难,自己就得帮!再说,汪家是非得有大这个官才能过上好生活的!自己为保大的官、使这个家过上好生活,吃点亏,也值得!还有,自己虽嫁个残疾人,但却成了城里人,说不定还能吃商品粮!这也是天大的好事情!自己出门子的伙伴虽然嫁的女婿长得好,但再好不还是个农民吗?不还得头扎地墒沟里打坷垃、一天挣那几个工分吗?她们和嫁个残疾人却能进城吃商品粮的自己相比,简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又一说,自古以来女儿的婚事就是二老当家的!自己咋能背逆呢?想到这儿,汪红梅觉得心安理得了!她把碗放在小桌上,从活篮子里翻出来一块净白布,又一边给大擦着嘴一边说:“大!你别哭、说嘞!恁俩叫我咋着、我就咋着!”
汪宏泰听大女儿这样说,顿时醒了一半酒!他惊喜地看着女儿的脸,似乎不相信地问:“真的吗?”汪红梅点点头!汪宏泰又看会儿女儿,突然抓住女儿的手,勾着头,“呜呜”哭会儿,抬起头,又看着女儿的脸,说:“那样!大就委屈、对不起你了!”汪红梅又红了眼圈,一边给大擦泪,一边哽咽着说:“大!您别说嘞!我懂你的心!”
秀娥见女儿答应了,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站起来,端起茶碗,伸到男人嘴边,劝说:“白说恁些嘞!喝点水,压压酒,心里就不难受嘞!”汪宏泰翻她一眼,接过碗,“咕咚咕咚”喝完水,刚把碗离嘴,又伸着头,想哕,一把推开女儿,扭头哕地上一摊秽物!红梅上前给他擦嘴!汪宏泰夺过布,递给他媳子。秀娥擦净男人的嘴,和女儿一起把汪宏泰架到套间里,脱掉他的外衣,扶他躺床上!红梅看着大,站会儿,回去睡觉了!秀娥到灶房锅对门铲锹末子,垫在秽物上,铲到锹上,端出去,把它扔到粪池子里。
次日,汪宏泰去到刘庄——他知道刘庄有个媳子的娘家是城关的人——便托那媳子把红梅说与组织委员当儿媳妇。那女人说那孩是个残疾人。汪宏泰说他给大女儿算过命,女儿就得嫁个残疾人,不然,命难保!又说还得偷寻、偷娶,这是破法!
那家正愁儿子寻不来媳妇,这家热巴巴地要寻他家!这媒一趟便说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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