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季月朋的酒醒了,起床做好早餐,陪方子玉吃完,又目送她出门上班后,将之前为了帮朋友完成任务而买的那份人身意外险合同找出来,看了一眼上面的投保期限,又看了一眼保险金额,笑了笑,关掉手机,一并在床头柜下面的抽屉里放好,又拿出纸和笔,想给方子玉写几句话,心中那个蚕茧样的黑洞倏地张开了,飞出一只黝黑油亮的蝴蝶,忽闪在他的眼前,发出魅惑的私语,他立刻放下纸和笔,在黑蝴蝶的引领下走出家门。
出了小区的大门,黑蝴蝶径直向着柳河的方向而去,季月朋紧随其后。
走出一段路,季月朋忽觉背脊发热,身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回头看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好像有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他再次回过头去,看了看,并没有步行的。骑车的,开车的,各走各的,相安无事。
季月朋停下来,漠然地笑了笑,黑蝴蝶的翅膀掀动着他鬓角的几根短发,告诉他一切都是错觉。他忙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天空很高,很辽远。白云朵朵,错落更迭,漂游在一片浩瀚的蔚蓝之上。太阳渐渐褪去金色的面纱,目光灼灼地俯视着人间的车水马龙。
季月朋开车惯了,走的有些吃力,额头上也汗涔涔的,他随手拉开了夹克衫的拉链。再走起来,衣摆带出了风。
黑蝴蝶体贴的抄了近路,静静的柳河很快横在季月朋的面前,涛涛流淌的慈悲默默润泽着万物。
沿着河岸走了一段,黑蝴蝶飞向河面,低低地盘旋着,季月朋也随之停下脚步,看着河水发呆。
远处,三三两两的钓鱼人专注地盯着河面,或宽或窄的帽檐一律压的很低,很低。
几步开外,一棵粗壮的垂柳默然肃立。
忽然,树上的一簇枝条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枝叶间一只衰老的蝉受到惊吓,发出一声短促而苍凉的鸣叫,颤抖着翅膀飞上更高的一根枝条,喘息着,藏好了。树后贴着一个精壮的年轻人,也藏好了。
黑蝴蝶贴着水面,不断变换着翅膀煽动的频率,很快探明了潜伏在幽深河床下的一处暗流,又飞回季月朋的耳边。
“相信我!只有放心大胆地跟着我走,你才能获得彻底的轻松和愉悦。”
黑蝴蝶细语软软,像慈母,似恋人。它的翅膀在飞行中忽闪起钻石般的光芒,轻拂着暗流上盛开的白色水花,极美!
“真的吗?”
季月朋梦呓般的问话越过秋风,投向水流之下涌动的旋涡。
“我可不像你们人类,从来没有说谎的习惯。来吧!属于你的真正的解脱就在眼前。来吧!跳下来,勇敢地跳入我的怀抱,从此即可安然无虞。”
水花不断地拍击着河岸,黑蝴蝶循循善诱,季月朋的眼里露出两束神往的光。
黑蝴蝶不急不躁,一双翅膀慢慢煽动着,在季月朋的眼里不断放大,与河面一起,在旋涡的上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襁褓,看上去既温暖又舒服,他顺从地闭上眼睛……
那只老蝉失去了最后的一点气力,两排脚爪齐齐一松,扑棱棱坠落下去,不偏不倚,砸向树后藏着的那个年轻人,正巧砸中他的鼻梁上方。
老蝉垂死舞动,爪尖狠狠划伤了年轻人的大眼角,一束猝不及防的刺痛火辣辣地散射开去,他本能地闭紧双眼,泪流不止,锁定在季月朋身上的视线戛然而断。
忍着剧痛,年轻人迅速睁开一只眼睛的瞬间,季月朋张开的手臂如同双翼,带起他的腰身和腿脚,轻盈地跃起。
年轻人闭着一只眼,箭一样从树后射出去,还是晚了一毫秒,只抓到了季月朋的一只袖子,扯下了他的夹克衫,也让他偏离了暗流伸展的触角。
“月朋,你好糊涂啊!你死了,子玉和望舒怎么办?”
季父的声音凌波炸响,震痛了季月朋的耳膜。
“季月朋,你个操蛋的孬种!你想死就死啊!也不事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肉体在冷水的刺激下,发出恐惧而愤怒的抗议。
“月朋,你连死都不怕了,还怕活着吗?扑腾!手和脚都使劲儿的扑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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