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是不知,阿银泡在药浴桶里,暖融融的睡着了。
木楞窗外,雪花片片;泥墙粉壁后,阿银将打铁炉子拖过来,炭火烧得旺盛,脱去满身的酸腐衣服,持个烧火棍在衣堆里挑出护身的软藤衣。他先细细冲洗护甲,将它妥当安置好,才一头栽进热汤里。
他屈蹲身子,在水中左右摆了摆头,油脂脏污并海水的冷咸,一层层浮现了上来。露出两个眼睛瞧了瞧后,自查未得铁匠净身的要求,又朝下蹲了蹲,妄图在木桶中,通过上下两次的漂洗,就能涤尽绵绵污秽。
如此反复试了几次,那热汤着实盛不下他的“年馀”,方才勉为其难爬出来,又换了一桶热水。
阿银慢慢慢慢地回想,嬷嬷、婢女怎样手把手替他梳洗妆容、更衣束服,觉得那些记忆太过于久远,恍惚间,眼前的陋房杂物变得不真切。
然而转眼看到身上的伤痕,意识突地就清醒了。
他已去家离国几载,野外的黍离蒿苗换了一茬又一茬,勒石碑也残破,谁还记得他这个没落之人?
阿银摸摸凉透的小臂,又钻进热汤里。他的身子天生寒凉,后面遭遇潮湿阴冷的囚栏历练,还是不大习惯冰冷而坚硬的质地。此时一被热水浸泡,块块斑斓红痧就冒出头来。
他靠着桶壁睡了过去,最终饿醒。
费了一番工夫,将自己收拾得清爽便利了,阿银便摸到灶头找炊食。可惜铁匠太忙,没有置办细粮,只在陶罐中简单放了些豆瓜肉糜,裹了些面汤,一并塞在灶膛里。
那香味,还是让阿银垂涎。
他拿铁钩掏了掏,确信没有冬瓜盅之类,就小心取出豆瓜汤,用两盏碗盛了,端进了室内。
铁匠等候多时,与阿银打个照面,交代下:“你细细歇着,我去外面探下消息。大王检索后,若知我走散,必定追本溯源,来这村寨搜我,我得想个法子化解。”
阿银将汤食放在桌上,说道:“吃了再走。”
铁匠着重一抱拳,“秋公子那边,委你多照看下,万不得已,也别糟蹋人家。”
阿银一哂:“瞧你说的什么话。”
铁匠又道:“炎颜扮作我娘亲,投靠进耶律家的寨堡里,平时里仗着契丹迭剌部正统的出身,别人奈何不了她。我怕大王来寨堡拿住她生事,想赶去寨堡一趟,与她先会面,后面的事儿,我们再慢慢商量。”
阿银不以为然,“炎颜在耶律家做了掌厨,夷离堇不见得为难到她。”
铁匠搓搓眉,“话虽如此,也得拂照一下,毕竟,都是一家人。”
阿银点点头,铁匠顺心离开,并锁上了院门。
内室只余两人,一立一卧,一动一静。
阿银走到桌前,用白匙舀起汤食,看着炕上的秋上,一口口吃了下去。他吃得慢,烛影陪他悠悠走了一圈,光晕落在炕沿,将秋上罩得模糊,可他面容轮廓、周身紧致的线条,也在光影昏暗处,穷凶极奢煊赫了出来。
阿银心里有谱,秋上大致是何种门第的公子。又在心里摆算,一直醒不过来的话,将他推到黑市,能卖到几钱。
这般想着,口中的汤食更美味了些。他端着第二碗走向了秋上。
秋上躺着无知无觉,面容俊美,唇色转淡。
可见是从鬼门关打转,回了口气。
阿银可记得,初见秋上那一眼,淡淡一瞥,对面冰晶雪玉一般的脸上,神色澶澹,也掩藏不了锋利而昭示的气息:是个有野心的。
可他现在,寂然静默,姿容苍白,又能做得了什么?
阿银将一匙汤搁在秋上嘴边,敲了敲他的唇,睇眼看,那人像死了一般,眼皮都未曾抖动半分。
分不了羹,那便自己一人喝完。
阿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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