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文学

第5章(第1页)

在学校官员们诚惶诚恐的簇拥下,学监挺着肚子神气活现地从学生们面前走过,边走边进行训话,内容无非是日满和亲、天皇陛下的恩泽之类的老生常谈,他尽可能说得激昂,好像在场的学生们接受了他的唾沫星子便是得到了神的赐福一般,而这赐福在零下30多度的空气里很快冻成冰沫,粘在学生们苍白的脸上。学监是个矮个子,他的脑顶从人们鼻子前面经过,他保暖的军大衣和厚军靴令挨冻的师生们暗暗羡慕,这些高高在上的日本人可以享受最好的物资供应,他们是满洲的特权阶层。学监旁边还有一名年轻军官,个子比学监高了一截,和矮胖的学监形成鲜明对比,像一对说相声的搭档。高个子的日本人不常见,日本人普遍比中国人矮,中国北方人又更为高大,然而无论多高大的人如果被压弯了腰也一样矮小。学监经过王耀面前时,王耀看清了那名年轻军官的脸,那竟然是他昨天在电车上遇见的本田菊,他不禁有些惊讶。本田菊也认出了王耀,一丝惊异在他严肃刻板的面孔上一掠而过,随后,他的表情舒缓了一些,主动走到王耀面前:“又见面了,王君。”这个日本人居然记住了他的名字,王耀冻僵的嘴唇有些不好使,他声音有点颤:“您好,本田先生。”学监和校长也走过来了,学监背着双手笑容满面地问本田菊:“本田君认识这个教师?”本田菊转向学监,漫不经心地答道:“有过一面之缘。”“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本田君少年天才,才来一周就把这地方摸了个透底呢!”学监哈哈笑道。“您说笑了,不过底我很快就要摸的。”本田菊轻描淡写地说。“监督,少佐,外面冷,我们还是去里面参观吧。”校长毕恭毕敬地建议道。“本田少佐意下如何?”学监似乎很尊重本田菊。本田菊点点头,然后向王耀微微一躬:“再会,王君。”王耀还礼:“再见,本田先生。”学监一行人又参观了校舍并对学校的整体风貌提出一些意见和批评,随后便乘军车离开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刚一远去,学生们便解散开来,飞快地奔回教学楼里,又叫又闹,使得清冷的校园突然之间变得生气勃勃。王耀也回到办公室,心里轻松了很多,他讨厌应付学监的检查,那是他不熟悉也不能掌控的东西,他喜爱的是自己最熟悉的领域。投入绘画教学,他渐渐平静下来,忘掉了本田菊突然出现带来的惊讶。中午,王耀到教工食堂吃午饭。食堂的伙食还不错,饭菜足能吃饱,还可以挑一挑菜色。王耀听同事们说过,关内那边常年打仗,人们吃不饱饭,饿死很多。每到这时候就有人感叹,还是在满洲好。难道在满洲算是一种幸运吗?王耀想不出自己幸运在哪。王耀打了一份苞米面糊涂粥和一份素菜,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慢慢吃。早晨和他一起坐通勤的数学老师坐到他旁边,看着王耀面前寒酸的食物,奇怪地问:“王老师,中午就吃这点粥啊?”“胃不好,喝点粥舒服。”王耀笑着说。数学老师也没多问,聊起来别的话题,王耀边喝粥边听,随便答应一两声。但是有一句话引起了王耀的注意,数学老师不经意提起:“龙凤的竖井快建好了,说是从德国买来了最先进的采煤设备。”“竖井什么样的?”王耀好奇地问。“我没去看过,听说特别高,可壮观了!”数学老师说,“你下次写生的时候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王耀点点头:“我一定得去看看。”王耀早就听说过龙凤矿在建的竖井,是他的表弟关辽告诉他的,关辽就在矿上工作。想到自己也好久没见到表弟了,王耀盘算着去矿上一趟。另一边,日军警备司令部里,本田菊和他的上司陷入争执。“少佐,令尊特意派你到这座城市,他的用心良苦你应该清楚!”上司语气严厉,“你作为帝国的军官该有起码的自律,可是你却表现散漫!”本田菊站得笔直,眼睛直视前方,冷冷地说:“在下深知自己的职责,但并不认可‘表现散漫’的说法。”“哦?那你如何解释你这一周的行为?你除了去满洲人的生活区闲逛以外什么都没做,听说还结交了一位满洲教师?”上司逼近本田菊。“帝国军官的任务是维持满洲的秩序和稳定,我有责任了解庶民的生活。”本田菊毫不让步,“至于结交当地人,这也是实现日满友好的必要手段。”上司气愤不已,但碍于本田菊的出身而不好发作,只能气呼呼地说:“别逞口舌之快!少佐,如若再让我听到关于你不当行为的报告,我不会再给你面子!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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