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行虽是凡人,可并不束缚于封建礼教,待人和善,就连奴婢仆从,也无比宽厚仁慈。有一日,他出门闲逛时,街边正巧押送过一队手上沾了人命的刑犯,要送去集市午后问斩。”
“这本无何奇怪,但里头,却有一个神色惊惶、年岁很小的少年。”
听到此处,谢征神色一凝。
“程行不禁心生疑惑,沾染人命的囚犯,大多凶神恶煞、五大三粗的,那少年皮相精巧、身形纤细,杵在里面跟混进狼群的小羊羔似的,他是犯了什么事?
“直到问过路人,他才知道,那少年乃村头一个人家的孩子,不过十三之龄,堂舅是镇上有功名在身的官人。只是,堂舅前来拜访他家时,也不知出了什么意外,燃起了火,一家子连同爹娘都被烧死在里头,独他一人活了下来。
“官老爷死在这里,可不是一件小事,得有个交代。正巧,那少年本就有些邪门的名头,干脆拿他当了替罪羊,污蔑他是杀害双亲与堂舅的元凶,贬为奴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至于同他人一样问斩,却是要充入牙行发卖的。
“程行一听,当即不忿。如此说来,岂不是桩不平之事?他看那少年在囚车里无助哭泣的样子,不禁想起当年孑然一身的自己,动了恻隐之心,便花费银钱,先一步将人买了下来,带回家中。后来见人乖巧,心生喜爱,干脆撕毁身契,收作义弟,二人从此相依为命。”
悠悠讲述到这里,旁人笑开了:“说起义弟……不就是清云宗那位天灵根修士、柳宗主的小弟子,傅偏楼?原来还有这样一桩渊源。”
提起这个名字,他们的态度十分随意,根本不像之前那般三缄其口、如临大敌。
谢征抿了抿唇,为这轻佻的语气微微不快。
“不错!”
老道笑着说,“因缘前定,天道好轮回。谁能想到,程行一时心善救下的小儿,竟是千载难逢的天灵根?”
“后来,程行听闻仙山之事,生出向往。遣散左右,带着义弟一路奔赴清云宗。本来以他杂灵根的天资,是入不得大宗门的眼的,偏偏他的义弟天资出众,又说什么都不肯离开照顾自己的义兄,阴差阳错,便也跟着沾光,拜入师门。”
有人感慨:“程行当真好运道。”
又有人反驳:“这可不止是运道,若非他行端立正,怎会有这般机缘?”
机缘么……
谢征终于了悟令他不舒服的来源。
这些人在谈起傅偏楼时,非但不害怕,反而将之视为程行的附庸。
或者说,犹如趁手的武器、或是大有裨益的宝物一般。根本没有对于天赋高绝、修为出众的道人半分的敬重。
而招致这一切的,这个程行——
撇去那显然生拼硬凑的身世不提,倘若他记得不错,第一个任务者,便是叫这名字。
耳畔,老道还在滔滔不绝有关“程振天”的传奇经历。
什么出门历练误入幻境捡到洗灵果、什么掉下悬崖意外得到前辈传承、什么引得艳若桃李的群芳阁主与冷若冰霜的玉雪剑女拈酸吃醋、什么当众揭穿伪君子的真面目,掰倒了原本徒有虚名的清云宗大师兄……
桩桩件件,其中不少皆是原著中所记载的东西。
谢征对这些不知真假的传闻没有兴趣,听了一会儿,勉强从中剥丝抽茧,捕捉到些许傅偏楼的消息。
在程行光辉的掩映下,所谓的天灵根着实有些很不起眼,几乎称得上是对方的随身挂件。
原本为傅偏楼一手建立,用于和清云宗展开对抗的组织“无名”,如今也变成了程行的手笔。
比起手下、或者小弟,更像是一片影子。
默默无闻地站在程行背后,也不知在那些充作谈资的事迹中,都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谢征不觉蹙紧了眉。
他仰起脸,再度望向那扇屏风。
人影绰约,只是一桌之上,一边被重重环绕,另一边则冷冷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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