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恍若未觉,仿佛并未发现自己给这个男子带来的影响,只是继续很平静地问他:“今日山上怎么会失火?宫里可查出了什么结果?”
顾居寒闻言后背的肌肉微微一紧,随即恢复如常,他的语气维持着平和,十分顺畅地答:“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春日天干物燥、原本就容易走水,据说是后山附近偏殿的僧人午间打了盹儿、没看住烛火,不慎让它燎了幡旗,这才引出了这番祸事。”
这番应答十分妥帖,任谁听了也摘不出什么毛病,沈西泠没另说什么,顿了顿又问:“那大梁的官员们呢?可都平安无事?”
她终于问到这里了。
顾居寒其实一早就知道她真正想问的是这个,也难为她能忍到此时才问出口。
他暗暗叹了口气,端出了早已准备好要告诉她的话,说:“你放心,他已回了别馆,自然是平安无事的——说起来也不巧,当时你进火里找他的时候他恰巧刚从侧门出去,错过了,否则你还能多见他一面的。”
他话说得很妥帖,尤其因添了后面这一句遗憾的感慨而更显得真实,他说完后便等待着沈西泠的反应,期待她松一口气、或是说点什么别的,不料她只是轻笑了一声。
顾居寒因此而忽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仍在为他擦拭伤口,很轻柔很细致,顾居寒听见她淡淡地说:“将军的伤是烧伤,倒不怎么流血,也不知当时寮房地上的血迹又是谁的?”
顾居寒放在自己膝上的手猛地攥紧。
她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们杀了他么?”
房中静默无声。
没有人说话,他们都在沉默,只是沈西泠依然很有章法,她正缓慢而妥帖地以干净的白纱布为他后背的伤口包扎,而顾居寒则心神纷乱,以至于一时说不出什么话了。
他沉默了很久才说:“血迹?我倒不曾见——当时纷杂,许是你看错了罢。”
看错了?
跟那个人扯上关系的事,她怎么会看错?
沈西泠笑了笑,继续轻柔地缠绕着白纱布,一圈又一圈,像是年轮。
“温若,”她的语气十分温柔,隐约又带了点叹息,“我还以为你们是朋友。”
这话很寡淡,偏生却在顾居寒心里留下了很深的痕迹。
温若。
她又唤他的名了,明明自她梦醒之后她一直改口叫他“将军”,一副疏离寥落的模样,可此时她却唤他的表字,听起来亲厚如旧。
朋友?
她说谁?他和齐敬臣?
顾居寒苦笑了一下。
她怎么竟会有这样的念头?是因为五年前他曾帮过齐敬臣一次么?
他根本不曾帮过他,五年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交易,他和齐敬臣是各取所需罢。如果可能,他其实更希望齐敬臣死,如此一来他的国家才会更安全,没有了齐敬臣的大梁不过是一块无人守卫的肥肉,只要他死了,大魏十年之内便能成就一统的大业。
他和齐敬臣当然不是朋友,除了当年那次短暂的合作以外,这五年来他们之间有过不知多少次战争,每一次他们彼此都竭尽全力要置对方于死地,也都给对方留下过深深的伤口——譬如他左肩那道差点要了他命的伤口,便是拜齐敬臣手下一个叫裴俭的将军所赐。
家国在前,他们怎么会是朋友?
何况他们中间还有一个她。
她真的是个很矛盾的人,明明那么笃信佛法,照理说早该参透了执迷,可偏偏对齐敬臣,她偏执到了骨子里。
今日在寮房用素斋时他本以为她已决定慢慢放下他了,哪知立刻就被这场大火验出了真心——她根本不可能放下,甚至,她至今仍可以轻易地为他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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