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江湖即四海,她也在江湖中呢。
李渭放缓缰绳让马儿慢行,等马上少女睡一会,再睡一会,他沉默的在夜风中守着她,夜还很长,路也很长,他有足够的时间等她。
因为月色太亮,塞北的夜晚比中原的要淡薄些,遥远的旷野好像传来断断续续的叮当声,她竖起耳朵,站在马上眺望,什么也看不见,李渭灌了口烈酒,挥鞭道:“走吧,前面就是伊吾道了。”
伊吾道此前被突厥盘踞,商队一直从敦煌绕行,通畅不过也是这三四年的时间,可就在这三四年的时候里,朝廷边关赋税多收了两成,北庭的屯粮供于边军,朝廷少了十万石粟米的输出,河西道多了一道抵御外侮的屏障,这算得上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走到天际开始泛白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一队缓缓移动的人马出现在遥远处,有光火,有骆驼,有骡子,有牛车,还有肤色服装各异的人,慢腾腾的走在道上,逶迤不绝,踢哒作响。
春天终于松了口气。
这支队伍很长,零零散散怕是有百人之多,起头是一辆红厢阔马车,辐辏结实,雕花绣锦,其后跟着近百头骡驴,再后拉拉杂杂跟着许多旅人,也有数十位的女眷和幼童,都坐在后面的高车内。
李渭跃下马,上前去说话,红厢马车旁有个窄袖提刀的胡人男子拨马出来。李渭抱拳:“这位兄台,我兄妹两人要往伊吾去,有幸在此遇见贵人,可否捎带一程,跟随行走?”
浓眉鹰鼻、双目深凹的壮年男子上下打量李渭,随后目光落在李渭身侧的刀箭上,不由得挑了挑眉,再见其身后跟着个妙龄少女,用汉话道:“兄台稍等。”
折回马车旁朝车厢内低声说了句,附耳倾听后,行至李渭身边回:“萨宝应肯,后有高车,请兄台自便。”
萨宝是粟特人商队的领袖,原来这驼队的主人是康国一户大胡商,从凉州来,带了六十驮丝帛香茶,并二十多个仆从部曲要往西州而去,余者同是康国的商人,依附萨宝一路同行,也有半路见此队护卫周全、人马兴旺,有心依附同行的胡汉商人。
这名出来迎李渭的正是萨宝老爷的部曲守卫,常年伴着主人行走西域,名叫弥施年。
“多谢萨宝老爷。”
李渭带着春天,把她送至后面可坐人的高车,把羊裘和水囊塞入她怀中:“好好睡一觉,后面的路就没那么累。”
春天嗯了声,点点头,揉揉眼,见他拨马往前走,喊住他:“大爷,你要去哪儿?”
“我不走远。”
他回过头来道,“就在前面,你若有事唤我就是。”
春天探头望着他与驼队并肩而行的身影,或许是在外行走惯了,他对驼队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守护。
身边有个穿汉衣的中年妇人被吵醒,拨开毡毯揉揉眼,同春天道:“小娘子,天还没亮,快睡吧。”
“叨扰娘子。”
春天往旁挪了挪,这时却有些睡不着,身边的妇人索性也坐起来,与她话起家常:“小娘子,那是你家夫君吧?瞧着这股体贴细致,可真是羡煞旁人,小娘子真是有福气的。”
春天听到这声夫君如同被火燎一般,脸色瞬间涨红,摇头摆手,慌乱道:“娘子你看错了,我们并非...他是我的表兄。”
妇人哎呀一声,再一看春天还是个未开脸的少女,心生尴尬:“我眼拙说错话,真是对不住。”
她有心想与春天说些话解解闷,笑道:“你兄妹两人要去哪儿。”
“伊吾。”
春天蜷在羊裘里,“娘子你呢?”
“我们一家去西州,孩子他爹在那开了间店....."妇人叨叨絮絮的说着,春天在那连绵声音里,渐渐撑不住,双眼一阖,闭目睡去。
弥施年见李渭默不作声守着后头高车骡马,骑马过来搭讪,两方寒暄,得知李渭亦是行走大漠护送商队的护卫,拍着李渭的肩爽朗大笑:“原来是同行,倒是失敬。”
“这一路还需兄台照料一二。”
李渭和弥施年一路相聊,李渭通胡语,解人情,两人说起奇闻异事,风土人情,相聊甚欢。
施弥年心下喜欢,拉着李渭要和部曲们一道上前头喝酒。
李渭应声,回来看两眼,见少女蜷着身体沉沉睡去,夜风拂过额头凌乱发丝,不由得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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