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小孩来说可太有感触了,七嘴八舌地说谁多嘴谁是臭王八。
杨柳喊了在树下纳凉的大黑狗,提上筐继续走,一路走走停停,见到啄架的公鸡站着看一会儿,看到游水的鸭也兴致勃勃地盯着,堰边有槌衣裳的妇人,想不起名字她也能跟人唠一会儿。
到了打猪草的地方,她身边多了四五个人,都是她搭话搭来的。
杨家庄依山傍水,是个富饶的地儿,村子大人口多,是五个大姓组成的,不少人连自己族里的人都认不全,更别谈全村的人了。
“以前见你在外话少,还以为你不好打交道。”
桃花说着玩笑话,她偏头看杨柳,都是庄稼人家养出来的姑娘,人家怎么哪哪长得都好看,眉若柳叶,口似花瓣,还一身细腻的皮子,举手投足都俏生生的。
杨柳掏出帕子擦擦滴到眼角的汗,捂嘴笑道:“不瞒你们说,我一直都是这性子,家里人都知道,就是我娘吧,她嘱咐我在外要斯文些。”
“我娘也是这样说。”
桃花太能理解了,以前倒还好,从过了十五岁,隔三差五叮嘱她在外要有个姑娘样儿。
这么一说,几个姑娘更是敞开了怀掏心窝子的话说,割了猪草又割被旁人漏下的艾蒿。
“明天我去你家喊你出来打猪草。”
挎着重重的猪草回家时,桃花约杨柳,“你明天可还来打猪草?”
“来,你知道我家吧?我家在……”
“知道知道。”
她整天在村里蹿,哪会不知道。
大黑狗跑在前面,杨柳轻声哼着从程石那里学来的小调,草帽下的脸上挂着惬意的笑,心想还是当人好。
看到大黑去撵鸡,她斥了一声,见它摇着尾巴回头,喃喃自语:“当狗都比当鬼自在。”
到了家把猪草掐了半筐扔猪圈里,艾蒿铺在地上晒,她甩了桶到井里,满是青草汁的手浸入沁凉的井水,又埋头进去。
“不能在水里呼吸了啊?”
剩余的水又倒在猪身上给它冲凉降暑。
盛夏的晚上适合吃凉水面,杨柳在家歇了一会儿又去菜园子里掐了红苋菜,拔了葱摘了青瓜,进灶房和面的时候看到桶里扑棱的鱼和泥鳅,椅子上放着带了淤泥的莲蓬。
重活半天,除了这个大晌午去堰里捉泥鳅的小弟,杨柳把家里人都见了个遍。
她抿唇眨了眨眼睛,犹记得当年把她打捞起来时,她小弟在水里软了腿,死活不肯上岸,不肯相信死的是她。
“唉。”
她长叹一口气,洗了手舀面和面,醒面的时候拿了莲蓬坐檐下吃,看大黑狗眼巴巴盯着,也扔了一颗给它。
“你看你又不吃,还盯着我干啥?”
杨柳掐着它的狗脸,它比她还短命,在刚下雪的冬天被贼打死偷走了。
擀面切条,烧水下锅,煮面的时候她打了桶井水上来,面煮熟捞起来就用井水冲,锅里的面汤水剐进泔水桶,晚上烫猪食用。
井水冬暖夏凉,夏天买的肉、剩的饭菜都放在篮子里续在井里镇着。凉水面也是,装水桶里续下去,等天黑干活的回来了,一口面下肚能从头凉到脚。
不等日头下去,杨柳就戴了草帽往自家田里走,她记得每逢插秧,她都是拔秧苗的。大姐没嫁人时有她带着,嫁人后就带着男人来给家里干活儿,还是由她带着在田里拔秧苗。
村里的人都在田里,绑着裤腿挽了袖子,撅着屁股在水里泥里淌,脸上晒得黑红,腰间绑着一个拳头大的竹篓,逮着蚂蝗了就放进去,晚上回去放草灰里闷死再晒干,又能去药铺换一串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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