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感觉自己脚步有些僵硬,旁人看着她似乎若无其事一般,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他们最近的那支折断且锈蚀的刀刃拾起,置于眼前细细打量。
封冻了千年的兵刃,入手冻得生疼,任平生没甚在意。
这把刀前段三分之二处都已经折断,只留刀柄边短短一截,看着已经没了刀的模样,倒像支匕首,冰霜在兵刃外镀了一层坚实的冰层,任平生之间点了一簇火,控制着温度,将刀刃上的冰层全都融化,显露出这把锈蚀的兵刃真正的模样。
她用拇指轻轻划过刀锋,雪亮刀刃映着她的眉眼,格外冷厉。她又将刀倒置过来,从刀柄已经相当模糊的镌刻之中,勉强辨认出了一个剑尖的图案,哪怕时隔多年已经模糊,也隐约能看见雕刻之人的精妙手法,这剑尖仿佛是被人掷出去一般,在空中划过风纹。
“沉影铁,灵桐木,三分火锻七分锤击,飞剑纹……”
是宗杭惯用的锻造手法。
若说任平生是上古时代数一数二的炼器师,那宗杭便是那个能在锻造一脉越过她独辟一片天地的人。
她还记得早年间她同宗杭的关系不算好,严格来说是宗杭每每见到她都要单方面掐架。
掐架的原因也很幼稚,说来是因为砚青。
宗杭这位名扬天下的锻造大师,极擅铸剑,有爱善剑者,这话简单翻译翻译,便是他相当敬仰砚青,锻造一生最大的夙愿便是砚青能用上他亲手锻造的剑。
只可惜,砚青身边也有一位炼器师,砚青剑路多变,擅同时使用多种不同的剑,可他的斩风九剑共九柄,没有一柄是宗杭铸的,全都出自任平生之手。
她和宗杭的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
细小的雪花落在睫羽之上,让人觉得沉甸甸的,任平生睫羽颤了下,自上山以来心头那个不确定的怀疑终于在见到这把断刀是得以确认。
被封存在这里的,就是上古时代最后的战场。
这里是砚青,是宗杭,是竹疏,以及当年最后留下来的那群人,他们的埋骨之地。
任平生握着断刀,半蹲久了,站起身时腿有些麻,险些没站稳。
她再度放目投向茫茫雪原,将雪原上所有锈蚀的这段的兵刃尽收眼底,最终落下沉甸甸的恍然。
这是战场,亦是墓地。
任平生遮掩住双眸,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苦,几乎将她吞没,继而是无尽的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双耳泛起撕裂般的嗡鸣声,令她不厌其扰,一片混乱之中,傅离轲冷静地声音将她从近乎绝望的悲怆情绪之中拽了出来。
连带着还有云近月温暖的掌心。
任平生愣愣抬眸,看着只比自己高一丁点,年龄不知比自己小多少,容颜仍有少年人稚嫩的云近月凑在她面前,关切地看着她,并将自己温暖的双手捂在了她的眼前。
然后世界回归到安静的黑暗中。
楚青鱼略带嗔怪道:“雪地上行走时间长了眼睛会容易看不见,快别看了,先休息会儿。”
云近月直愣愣地偏过头去问楚青鱼:“三师妹我这样做对吗?”
“没错没错,别让她睁眼。”
耳畔传来傅离轲无奈的声音:“自己炼丹给别人治病时说的头头是道,医疗课回回都是满分,怎么到自己什么就不知道怎么使了。”
随后傅离轲牵着任平生的手,云近月捂着她的眼睛,他们就着这一奇怪的姿势走了回去,找了一处树下休息。
任平生突然感觉到一丝近乎荒谬的安心。
云近月的手又捂了一会儿,任平生平复下来,说道:“大师姐——”
云近月一脸我懂的表情,果断道:“我知道,我不会放的,你从上山开始情绪就怪怪的,是不是害怕了?嗐,跟师姐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说你也是,本是我们之中最小的,为何总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像个长辈似的将我们保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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