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盛兰动动嘴唇,想说什么,最后却只留给季念一封信。她说谢执请她回来参加婚宴,寄了两封信,这是另一封。
“大婚喜宴,新郎依礼要在前厅招待宾客,他怕自己被人缠住让你等得久了,让我在成婚那夜将这信帮他送进新房。”
季念空滞的眼中闪过一丝情绪,怔愣许久,接下了那封信。
***
成二在后厨房熬药,季盛兰走后,季念回到了谢执的屋中,让人打一盆水来。
下人没过多久就端着铜盆进来了,低着头,送到了她面前。
季念扫过那下人想看不敢看的眸,面无波澜地把水接了过来,一如往常。太平静了,就好像谢执只是生了很小的一个病,过几日就会完好无损地醒过来。
她把帕子浸入水中:“我来就行了,你去忙你的吧。”
下人唯唯诺诺地点了头,一句话不敢多说,退了出去。
季念慢慢地拧干帕子,给谢执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
床上躺着的人紧紧闭着眼,不苟言笑的模样显得绝情极了,她甚至看不出他是疼还是不疼的。她又去擦谢执的手心,一下一下的,却也没等到他握紧自己的手。
眼眶渐渐涌上酸意,季念眨了眨眼,把帕子丢进铜盆中。
她想起方才季盛兰给她的信。
想要转移会儿注意力,她从怀中将信掏了出来。
可她才展开信,压下的酸意复又浓浓地涌了回来。
季念捏着信的手悬在半空,渐渐握紧,一动不动的,紧接着,整颗心开始抽,空落落地抽。
信上是这样写的:
令令,我从未想过你与我在一起时的诸多顾虑,只觉你想给我什么,我便收下什么,你想要什么,我便给她什么。
所以你不要什么,我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吾之骄傲,吾之给予。
直到经过那空白的四年,我在知晓你和离时,站在了你的面前,彼时我便知,我终将一点一点打碎自己那无用的骄傲。
而你不知,从你说会向我靠近的那一刻,我已然不需要你再做任何事了。
因为从始至终,只要你向我敞开一个口,剩下的每一步,都可以由我来走。
走至今日,走至白头。
谢执一直是写草书的,即使明顺城再怎么风行楷书,他都没有写过。可这封信上的每一个字,都无比工整,似能看见他,在油灯下,垂眸笑着写下最后一个字。
季念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封信,眼前的字慢慢变得模糊不清,眼前的人也变得模糊不清。
“谢执,”再开口时,她的语调都是变的,“你醒过来好不好?”
空荡荡的房中,没有人回答。
只剩下坐在床边的季念一点点屈起背,头抵在他冰凉一片的肩上,呜咽道:“你再不醒过来,我就要撑不住了……”
很多事不到某些时候是不会细想的。
失而复得的喜悦仿佛占据了所有,即使在谢执主动前,她从来没想过要找回他。所以她一直很庆幸,甚至感到奢侈。
但她从来没仔细想过,如果她没有和谢执在那座宅子里碰上呢?如果她根本没有和离呢?
那么她该以什么样的身份陪在他身边?又或者,她都没有能陪在他身边的理由。
直到此时此刻季念湿漉漉地贴在谢执的肩头,她才终于意识到,这小半年来仿佛就是一个巧合——一个如果她不和离,如果谢执不主动,根本不会走到现在的巧合。
他们会像过去四年里的任何一天那样,记着一个人,却只是记着,牢牢地记着。
然后在某日发生意外的时候,连后悔都无处可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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