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突然间大了起来,玉树转过头去,眼眶有些湿。
“母妃?您怎么了?”
玉树勉强一笑,说道:“没事,被风迷了眼睛。”
正说着,忽觉风小了许多。玉树疑惑地抬起头来,却只见一个挺拔的背影站在上风口,正好挡在他们母子身前。前面是悬崖峭壁,那人临风而立,衣角被风吹起,洁白的雪花盘旋在周围,虽然站得那么近,却好像有千里之远,永远也无人能够靠近一样。
“母妃?母妃?您怎么了?”
永儿见她发愣,有些着急地叫着。
玉树自知失态,连忙转过头来说道:“没事,永儿,快给父王磕头。”
孩子瞪着眼睛,“已经磕过了。”
玉树点了点头,将最后一串纸钱投入,然后拜了三拜,站起身来。
“好了吗?”
低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玉树低眉顺眼地连忙点头。燕洵说道:“那一起走吧。”
玉树哪里敢反对,仍旧老实巴交地点头答应。
燕洵走上前来,拉住永儿的手,微笑着问道:“你会骑马了?”
十多名护卫跑上前来,有人在后面收拾吊祭器皿,有的则护卫在左右两侧。
永儿平日经常出入皇宫,加上燕洵对他向来和气,他也不怕生,牵着当今世上最有权势的人的手,仰着头,笑容灿烂地说:“是啊,姜叔教我的,不过我现在还太小,不能骑大马,只能骑小马驹。”
燕洵一笑,说道:“你父王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不会骑马,你比他厉害。”
“啊?真的吗?”
永儿一愣,傻傻地睁大眼睛,问道,“父王这么笨啊?”
燕洵闻言很开心地笑道:“你父王做别的都行,精通诗词,博览群书,偏是不会骑马,他的马术还是跟朕学的。”
“哇,那皇上不是我父王的老师了吗?皇上能教我吗?我想骑大马,不想骑小马驹了,姜叔送我的那匹小马太懒了,连跑都不会,只会小步地走。”
“你还太小,教你骑马还不行,不过朕倒是可以教你点别的。”
“皇上还会什么呀?会斗蟋蟀吗?”
“朕会的可多了。”
“皇上吹牛吧,我养的红头大将军打遍皇宫无敌手,连二皇子的威武绿头王都被咬下一条大腿。”
……
窄窄的石阶道上,一高一矮两个人走在最前面,边走边聊,其乐融融。风雪就在左右,却似乎不能介入他们之间。
玉树跟在后面,出神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迷迷糊糊地想,若是王爷仍在,也许就是眼前这个样子吧。也许也会在闲暇时带着永儿出去踏青,会聊一些别的朋友小时候的糗事,然后很臭屁地吹嘘一下自己年少时有多么聪明神武,也许,就是这个样子吧。
她突然感到有些伤心,她虽然是个单纯的妇人,只知道照料丈夫、抚养孩子,可是也并非对外面的事情全然不懂。
这些年,尤其是最近这两年,皇宫里的皇子一个又一个地出生,可是从来没听说皇上对哪个儿子多么宠爱。潜意识里,玉树也是明白的,燕国初立,各方政权目前还不稳定,北方还有小规模的战争,而且大燕在皇后嫁入燕国之前就有承诺,大燕的皇帝必是皇后所出之子,所以即便皇后目前还没有孩子,皇上也不能和其他的儿子过分亲近,以免引起朝野疑心。毕竟,如今朝廷上,怀宋旧臣还是有一定势力的。
皇上以这样温和的表情说话,恐怕就连他的亲生儿子,也没见过吧。
亲生儿子就在眼前却不得亲近,皇上的心,也许也是很难过的吧。
玉树傻傻地叹了口气,一群鸟从树林上空飞过来,翅膀扑簌簌地响。她仰起头来,风吹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一阵笑声从前面传过来,声音那么愉悦。
极远处的深宫中,纳兰红叶将一张花笺投入火中,看着它一点点被火舌吞没,化为黑灰。依稀间,似乎听到风从东南方吹来,带着从不熟悉的声音,萦绕在耳鼓之间。
冷寂深宫中,她穿着华丽的宫装,脊背笔直,双肩却微微倦怠了。
阳光照在她身上,光束下,有细小的灰尘上下翻飞。
一切都在变,唯有她的影子,多少年来,寂寞一道,被无尽的时光拉得好长好长。
“玄墨,又一年了。”
无声中,她微微一笑,笑容却如雾霭,轻轻消散在这秋末的冷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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