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时有相府属官捧着文书进来,不一会堂前便挤满了乌衣士子。
聂峥憋了半天无果,正欲打道回府,再做谋划,忽见一个穿铠甲的兵士闯进殿来。那人满身血污,看模样似是禁军,聂峥心头骤然紧张,猛地站起身来。
“丞相,丞相!颐山急报,大事不好了!昨夜白莲教叛乱,乱党闯入望帝宫挟持陛下,聂将军拼死护驾,今晨殉国!”
此事一出,众人大骇。那军士颤巍巍地捧着带血的官书,一个属官快步到他跟前,将书信呈给裴信。
聂峥掌心冷汗涔涔,这封官书里的说辞是他们事先拟好,拿来哄骗望帝宫尚存的那些不知真相的禁军的。
裴信紧捏着那信,倒是没先看它,反而深深地瞥了聂峥一眼。他那眼神里似乎有刀子,瞧得聂峥不寒而栗,令他霎时觉得,裴信识破了这个微不足道的诡计,好似什么都知道了。
堂下鸦雀无声,安静得能听见指腹摩挲信纸的声音。裴信将染血的书信读完,沉默了良久,朝向方才那属官吩咐。
“先送这位将士下去治伤,务必厚待。”
堂前气氛凝重,那属官领命而去,沉滞的脚步声回荡了许久。就在这时,丞相忽地抽出一旁悬挂的长剑,只听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响,跟前的桌案便被长剑劈成两半。
一众臣僚噤若寒蝉,慌忙交掌躬身,垂着头等他息怒。裴信左手持剑,几步到聂峥跟前,右手攥着他的衣领,满面盛怒。
他果真心如明镜,对着聂峥叱道:“乱臣贼子,欺君罔上,你聂家真有本事,做了这等祸事,还敢出现在我跟前。往日你们使离间计,我顾念着陛下年少便未曾计较。陛下一国之君,你们竟敢动到他身上,你当我裴氏可欺?我今天若不杀你,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剑锋抵着聂峥脖子,划出几道血口,他不避不退,干脆闭上眼睛等死。一干臣僚见事情闹大,匆匆忙忙拉着裴信劝阻,尽给聂峥求情说好话。劝慰许久,裴信总算冷静了些,扔了手里的剑,一手扶着额角,悲而不泣。
“传令给兰庭卫,让他们查。”
裴信的嗓音哑了许多,像是急怒攻心,神态有些恍惚,“不光要寻回陛下,还要把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
兰庭卫原是裴氏家兵,后来并入禁廷十二卫,颇受皇帝重用。裴信遣散了群官,留下一个聂峥,冷冷问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聂峥恭敬一拜,“陛下还活着,请丞相千万要找到他。”
“这不需要你提醒。”
裴信皱眉,“你不必待在盛京了,前几日汉阳都尉殉职,你去补了空,滚到西北去。”
西北边疆距离盛京万里之远,时日困苦,世道不平,被贬到那去,何时才能翻身?
聂峥抹了把眼泪:“丞相,聂家……”
裴信厌烦地挥手:“趁我没改主意,赶紧滚。”
他灰溜溜地出了相府,才到了家门口,送赴任文书的便到了,忙赶着他出盛京。聂峥望了眼聂家的门楣,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打点好一干事宜,叮咛家人为都中权贵备礼送去,宗室,世家,新贵,能拉拢的都要照顾到,这关若挺不过去,聂氏便真的完了。
穆秉恪昏迷许久,半睡半醒之间做了个梦。梦里他没到盛京做皇帝,守在爹娘跟前尽孝。
家中的紫藤花开了一院墙,母亲站在荷花池跟前,远远地冲他招手。他欣欣然地朝她过去,一不留心栽进了池水里。
铺天盖地的寒意噬咬着肌骨,耳畔充斥着水流的声响,他觉得冷极了,困极了,人间哪有这样冷的地方,他一定是——
“喂,快醒醒。”
天光闯入眼帘,他猛地清醒过来,对上一个老头。老头一身素净短衫,探询地望着他:“这不是没死嘛,怎么睡在官道上?”
穆秉恪轻咳一声,嗓子痛得说不出话。四肢也疼,好像被人拆卸了一回。透亮的天光刺眼睛,他微微别过头,适应着正午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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