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老早就编好这一套说辞,在心里默诵了不知几回。可此刻说出来,仍然满心的不自在。
连霖桥也不得自在,不信她的话,却也不多说什么,扭头接了衣裳自己挂到龙门架上头,走到榻上去吃饭。
见她也跟着出来,他反宽慰她,“这些老婆子就是爱小题大做,也管得宽。我们夫妻关起门来的事,犯不着他们外人来指手画脚。”
炕桌上摆了酒菜,霖桥提起牙箸。她也在对面坐下来,拂着袖口替他斟酒。他心里愈发诧异,玩笑起来,“二奶奶,你可别这样,你这样服侍我,我倒吃不下了。”
芸娘怀着不屑想,谁乐得服侍你?面上却益发温柔,添上一声悔过的叹息,“你这样说,真是叫我无地自容。咱们夫妻几年,我没有一处周到的地方,你却从未说过我半句不是。怪道太太常常看不过眼去,你是她亲生的儿子,在我这里受了委屈,她自然不高兴。”
“是太太寻你的麻烦了?”
芸娘不擅扯谎,搁下壶来摇头,“没有。是我自己这样想。”
“怎么突然想这些没头倒脑的事情?”
她一时答不上来,拈着帕子瞥下眼,“难道不该这样想?这不是应当有的想法么?从前是我想不到,经妈妈一说,如今想到了。”
那妈妈也不是如今才说,怎的如今她才想到?霖桥愈发觉得怪,却也不去追究。这是他的好处,两个人夫妻一场,不多话,他知道她不爱同他讲话,免得去招她的烦。
饭毕,芸娘正盘算着如何早些哄他到床上去。谁知见他套上外氅,一副要出门的样子。芸娘忙立起身来问:“天都要黑了,你还上哪里去?”
霖桥又是一怔,古怪地看她,“我到窦家院去一趟。他们莺姐年前就使人请了我好几趟,我一直没得空去。”
芸娘要说留他的话,憋了半晌方支支吾吾地说出口:“改日去不成么?好容易在家一回。”然而她自己也心虚,说完便扯出个笑来掩盖。
霖桥终于问:“你是有什么事情么?”
芸娘有些六神无主,“没,没什么事情。”她仗着自己有些姿色,想诱引他一番,可那笑脸不见半点妩媚,倒是一脸的慌乱与窘迫。
“那我出去了。”
她到底没留住人,入夜只好又来与缁宣商议。缁宣照例是不好多说什么,鼓舞她与别的男人睡觉他是做不到,可要放任事态发展下去,他也没能力去兜揽。
看他是那边当家的人,实则不过是名头,除了生意上的事,别的事他都做不得主,上头还有玉朴和霜太太。
就连生意上的事情,也未见得从此都是他做主,全凭玉朴说了算。玉朴此番回京,仍预备着要带着虔哥回去,他一心要将那儿子养在身边,可见是对他寄予厚望。今朝一切还是缁宣的,明朝还会不会是他的,就难说了。
芸娘半晌等不来他的意见,恼得直哭,“孩子不是长在你的肚子里,你自然是半点不晓得急。我都要急死了!你还是这默不作声事不关己的样子。”
缁宣心下也觉委屈,可又不是与她争谁委屈的时候,只得一半坦诚一半藏,“我怎么能事不关己呢?只是你要叫我怂恿你去与他怎么样,我说不出口。我非但说不出口,连想一想,心里就觉得疼!”
女人也是这样怪,天大的烦难压在头上来,急得那样,不过一句贴心的话倒又都抹平了。她渐渐平静下来,在月亮底下细细啜泣。那月光照透了他脸上一圈新冒出头的发青的胡茬子,衬得他的皮肤满是苍白的惓态。
他是个男人,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含着屈辱的,他受的委屈并不比她少。她这样想,也心疼起他来。便将泪痕蘸干,“可,可总要想出个法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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