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那个春梦多半不只是个梦。
肚兜绣着东宫里的点点,绣得活灵活现,肚兜的主人多半是东宫的人。他不敢猜测昨夜是哪个宫人被他拉上了床,他只知道,昨夜一定有哪里出了错。弥天大错。
昨夜穿戴的整套衣衫官袍倒是都好好地挂在床头。他避开那圈牙印,匆匆穿戴起身,大步走去紧闭的殿门,拉开了门。
清晨升起不久的阳光映进来的瞬间,他看到明堂里的陈设,又想起一个更糟糕的问题。
这里是卷云殿。
按照他自己的安排,他原本应该让出卷云殿,宿去别处。
他昨夜宿在卷云殿里,那姜鸾和谢澜两个呢?!
正月里的冬日煦阳,映亮了他平静面容下隐藏的晦暗神色。他站在殿门边,面色如霜雪,对着殿外候着的宫人问话,“你家殿下——”
殿外候着的居然不是寻常宫人,而是姜鸾身边的两个女官,白露和夏至。
裴显是认识她们的。
随侍东宫皇太女的亲信女官,为什么会大清早地等候在卷云殿外?
瞬间心神电转,他对着殿外的白露和夏至,又问了遍,
“你们家殿下——”
白露就像没听到似的,抬起裙摆就进了殿,直接往里走。
夏至跟进来,恶狠狠剜了他一眼,这才快步跟着白露进去了。
裴显留意到夏至脸上明显的愠怒,心思转了转。
从喜怒爱憎分明的亲信身上,很容易揣测到和她们主人相关的事情和想法。
下一刻,注意到她们两个直奔内间,开始收拾凌乱的床褥,裴显的脸色终于微微一变,开口阻拦,
“你们不必收拾里面,出来说话。”
没人理会他。
白露和夏至两个手脚极为麻利地把床褥全部卷起带走,粉色的猫儿肚兜当然也一同揣走,除了上头挂着的轻纱帐,只剩下一张光秃秃的紫檀木大床架。
裴显:“……”
裴显站在门边,再不说话了。
他沉住心气仔细观察,渐渐的,从两位女官不寻常的举动中隐约猜出几分端倪。
昨夜在卷云殿里发生的事,不管是怎么样的糟糕事,姜鸾那边已经知道了。
白露和夏至两个抱着鼓鼓囊囊的被褥出去的时候,他跨过门槛,不紧不慢地跟随在她们后面。
姜鸾现在正在自己的寝堂里。
她大清早地叫了水,在木桶里刚洗完,趴在床上,露出一身被热水蒸腾得泛红的柔腻肌肤,春蛰和秋霜坐在两边,仔细地替她擦药。
她虽说做事天不怕地不怕,真做下了昨晚的大事,心里还是有点怕的——怕奶娘知道了边哭边数落她。
早上一大早地就号称昨夜在御花园里看灯,吹多了冷风受了风寒,身子不舒坦。瞒过了探病的苑嬷嬷,这才终于从装病的床上下来,沐浴擦药。
她如今是蹦跶不动了,春蛰和秋霜敷药的手按在哪儿,她就龇牙咧嘴地喊疼。
春蛰又气又心疼,眼眶子都红了,半透明的脂膏伤药抹着肩胛上一处明显的牙印,红着眼眶骂,“是狗吗?下嘴啃成这样!殿下从小养得这么好的一身金贵皮子,擦了多少玉肌膏养护着,给他啃破皮了!”
姜鸾嘶嘶地倒吸气,“疼疼疼,嘴上骂归骂,春蛰你手轻些。”
秋霜涂抹着看起来更严重的部位,忧虑得说不出话了。
“殿下,”她左思右想,轻声提议,“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姜鸾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别找太医。太医怕事更怕死,我们叫他保密,他当面一定点头应诺,回去就偷摸摸记档存证了。你们手里的药就不错,清清凉凉的,多抹点。”
她经历昨夜混乱的一夜,话本子里总说的‘欢愉’,没怎么咂摸出来,身上被啃出来的疼是真真切切的。
姜鸾想来想去,觉得是昨晚的药不行。
裴显把药拿过来时,仔细和她讲解过了,说里头掺了一半的蒙汗药,一半的起兴药,两种药性互相影响,中药的人似醒非醒,如坠梦中,比不得完全清醒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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