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冲目瞪口呆的京兆尹说,“胡饼的芝麻落在这汉子的身上,本宫自作主张替他拂去了。你们众目睽睽,都看在眼里,是不是也觉得本宫和这汉子瓜田李下,纠葛不清?”
京兆尹慌得说话都磕绊了一下,“怎、怎么会!是皇太女体恤百姓,替庶民拂衣,是殿下仁厚的举动啊。”
“那就对了。”
姜鸾几步走回座处,掀竹帘重新坐下。
“芝麻和槐花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拂个槐花而已,连衣角都没碰上,不管那书生心里如何想的,发乎于情,止乎于理,他没做什么逾矩的事。被拂了花的小娘子更是无辜。倒是那汉子,人家只不过拂了朵花而已,你心里想什么龌龊事呢。”
京兆尹想想有道理,坐回去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堂下那汉子,风吹花动,书生拂花,倒惹得你这汉子龌龊心动!些许小事也来惊扰公堂,皇太女殿下今日在场,拖出去褫衣打棍光溜溜的不雅,你侥幸逃过了十棍,还不老实回家去!”
围观百姓轰然的大笑议论里,汉子垂头丧气地告了罪,被衙役推搡出去了。
姜鸾就着手边的清茶,慢腾腾地吃着胡饼,在京兆尹大堂旁听了一早上。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是半夜偷了邻家一只鸡,就是街头游侠儿呈勇斗殴,头一桩风月事都算是最大的案子了。
“最近京城挺太平的啊。”
回宫的路上,姜鸾掀开帘子,看了一会儿沿路的热闹景象。
正是午后时分,一天最热闹的时候,东西两市都开放了,坊间摆摊的商贩也都出摊了,酒楼高高地挑出招牌旗帜,主街上行走的百姓摩肩接踵。
马车上随行的是崔家四娘,崔氏撑立门户的女公子,单名一个‘滢’字。
过了正月,她被召入东宫做了皇太女伴读,姜鸾最近出宫都带着崔四娘。
崔四娘应声而答,“殿下观察入微。去年这个时分,臣记得正是先帝兵败太行山,乱兵围困京城城的紧要关头,家家户户关门闭户,人人自危,和如今的局面大不相同。”
“短短一年而已。”
姜鸾专注地盯着街道两边的热闹景象,“不扰民,不惊民,政局安定,民间就能自发地欣欣向荣。”
崔四娘正色道,“殿下说得极是。正是《尚书·武成》中所说的‘垂拱而治’一句的真谛。”
姜鸾瞧她妍丽的眉眼摆出正色的表情,纤细的肩膀拉得笔直,倒有几分谢澜劝谏时的姿态,好笑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阿滢说得有道理。别刻意那么紧绷着,私下无人时松快些。”
崔四娘劝谏完了,被皇太女扯了袖子,粲然一笑,换了个轻松随意的姿势。
“没办法殿下,父亲日日紧张督促,生怕臣带坏了殿下,被人揪出错处弹劾,他这个御史中丞没脸见人。”
御史台言官做的就是纠察弹劾百官的事。
御史大夫的职衔空悬已久,御史中丞崔知海是实际引领御史台的中枢人物,他自己的嫡女如果被自己御史台的言官弹劾了,确实是颜面无光。
姜鸾坏心眼地提议,“怕什么,出了事,回去就和崔中丞说都是我的主意,是东宫皇太女把你这个崔女公子给带坏了。”
崔四娘嫣然而笑。
“臣年长了殿下三岁,今年已经十九了。”
她举止落落大方,谈笑间自有一股鲜妍魅力,拿起琉璃盏里的枇杷,细心地剥净了外皮,放在姜鸾面前,随意提起自己的过往战绩,
“世家公子也见识过,平康坊的青楼楚馆也去过。驱犬驾鹰,山野游猎,什么花样都玩过,如何能叫殿下带坏了臣。”
姜鸾抱着大引枕趴着,若有所思地咬着指甲,“平康坊的青楼楚馆,我倒是没去过。阿滢……”
“别。”
崔四娘见她懒得动弹,把剥好的枇杷提起,放去她嘴边,姜鸾懒洋洋地张嘴咬了一口。
崔四娘委婉地拒绝,“家父和裴中书交好。如果被裴中书知道臣引着殿下去了平康坊,那才叫里外无宁日。家里的家法等着,臣新得的东宫伴读的差事也要丢了。”
姜鸾转了转乌黑的眼珠,问她,“你觉得裴中书和本宫是什么关系。”
她这么问,崔四娘倒有些诧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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