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笑起来,再看了看蒙拓攥在手中皱巴巴的那张卖身契。
明日就要进冀州了,反而将满秀的卖身契给了她,她好用?是指手上握着满秀的卖身契,总算是能掌住满秀几分忠心吗?蒙拓希望满秀对自己忠心,那就一定意味着满秀不会对石家忠心,他,算不算吃里扒外?
火光摇曳,撒欢的汉子们还没有歇下的意思,他们在不成调地唱着冀州的民歌儿,男人的声音由近及远,好似渐渐飘渺不见。
长亭并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想了想,半侧过身去一手拿瓷碗一手倒了一碗温水,笑着递给蒙拓,“喏,不能喝酒就不喝啊,做什么逞强啊。”
蒙拓将卖身契往地上一放,很乖顺地接过瓷碗,仰起头来一饮而尽,再将碗还给长亭,长亭便顺势又倒了一碗过去,蒙拓仍旧很乖顺地喝了,暖水下肚,腹间火辣辣的酒劲儿缓和了许多,蒙拓眯了眯眼,隔了许久才呼出一口白气来。
他没说话了,长亭也没说话了,几个人都并排坐着。
之后,岳番拖着胡玉娘一道过去唱歌儿热闹。
只他们俩了,静静地坐了许久,蒙拓轻咳了一声,长亭便侧过头去看他。
“卖身契。你收着。”蒙拓酒还冲在后脑,可话却说得很利索了,“如今情况错综复杂,谁有什么心思。你不可能一眼看透。胡姑娘与你和阿宁是生死之交,自然可以托付,可胡姑娘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而满秀...”
“阿玉不是我和阿宁的仆从。”
所以不能拿来和满秀相提并论。
长亭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蒙拓后话。
蒙拓顿了顿,点点头,“我词不达意,你莫怪。”
长亭轻颔首,细声细气道,“...没怪。”
蒙拓仰了仰下颌,喉头一动,酒劲儿还在向上冲。蒙拓晃了晃头,接着向下说,“姨夫行事做人并非是被框在教条道德里的,想来陆公应当与你说过,姨夫会做出什么来。我都猜不到。石闵年逾二十,却尚未妻室,之前定过两门亲事,是庾氏长房的姑娘,庚帖聘嫁都过了,可那姑娘过门的路上病死了。之后又定了门婚事,小定还没下。那家的姑娘也过身了,石闵的婚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之后姨夫不许旁人再议论石闵的婚事,听见一次杖责一次,渐渐的这些事都瞒了下来。”
长亭听得心惊肉跳。
她知道石猛胆子大,可没想到石猛的胆子大到了这个程度!
石闵这样的状况,他竟然还敢打陆家姑娘的主意!
那时陆绰还在啊!
长亭抿了抿嘴。看向蒙拓,轻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也知道你们的目的并不是这个。”
并不是打她的主意,至少不是站在石闵的立场打她的主意。
蒙拓扭过头。深看了长亭一眼,看着看着便唇角一勾无声地笑了,再自顾自地将头转过来,佝腰拾起一块儿木头柴禾再一把扔进火堆里,继续说道,“每个人都各怀目的,我们的目的是希望陆家和你能助二哥一臂之力。”
“二哥?”
长亭应和道。
蒙拓点点头,“姨夫次子,石阔,与石闵一母同胞,一直偏安冀南。陆公辞别冀州之后,我便被遣至冀南任副官,岳老三也是二哥的人,遇见你们当天夜里便遣人送信至冀南,信中语焉不详,只说了怕是三个士族落了难的小姑娘,故而二哥派遣我领兵来幽州界内接应。”话头一顿,说辞便有些含糊起来,“原本的打算是我将你们送往冀州,而岳老三继续北上,可一看来人,竟然是你与阿宁...”
长亭心下一落定。
她的猜测并没有错。
约是饮了酒,蒙拓说这样长的一段话中间都没有停顿,很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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