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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岁本该是最为叛逆的年纪,可过早尝尽了生离死别和人情冷暖的他却硬生生忍住了破门而入针锋相对的冲动。
他在屋中姑姑的叹气和附和声中一点点松开了身侧紧握的拳头,缓缓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去了屋侧的墙角,背抵墙壁慢慢蹲了下去。
他没有撒泼的底气。
如果他能早早辍学出去打工,也许就能自食其力不再受气,但他知道那只是杀鸡取卵涸泽而渔,如果不能考上高中考上大学,仅凭他初中都没毕业的学历,即便离开这里也很可能会永远活在暗无天日的社会底层。
他必须要上学,而姑姑给了他上学的机会,给了他衣食住行,哪怕那些都是出于不得已,但姑姑也终归不欠他什么。
他静静靠在墙根下,静静听着身后屋门被打开,听着姑姑客气地把婶婶送出院门后折身回屋,重新将门关上。
直到婶婶的背影消失在山路尽头,他才终于撑膝从墙边站了起来,疲惫地眨了眨眼,抬手用力搓了搓僵硬的两颊,而后对着空气努力扯了扯嘴角,这才强装出了一副什么也没听见过的模样,转身一步步朝屋门走去。
*
“Cut!”
这一场到此结束,庄宴在江北推开屋门的刹那叫了停,将画面回看了两遍,而后点点头对着那边道:“过!”
整个片场针落可闻的静谧终于被打破,此起彼伏的欢呼从四周响起——所有剧组都流传着“开拍第一条越顺利兆头就越好”的古老传言,哪怕是庄宴的御用班底也不能免俗。
嘈杂之后,各组开始走动准备下一场,庄宴起身朝场中行去,准备给江北讲一讲下一场内景的拍摄要点。
宋野城目送他走到江北面前,远远看见江北麻利地从斜挎包里取出了什么东西挂在了耳朵上,这才陡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他刚才没戴助听器?”
是的,宋野城重新低头看向监视器,确定镜头中的江北耳朵上从始至终都空空荡荡,并没有助听器的存在。
“嗯,他试镜的时候就没戴,”江阙抬头道,“庄导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有听力障碍。”
“那他怎么听台词?”宋野城诧异道。
他并不知道江北的听障具体有多严重,但既然已经到了平时都要戴助听器的程度,想必裸耳听力一定很差。如果是面对面的对手戏,至少还能看对方口型,可这种仅凭隔着门板“听墙根”做出反应的戏显然没法借助双眼。
“他一直是把别人的台词一起背的,”江阙道,“而且庄导的分镜他也看过,知道每个镜头的时长,自己心里掐着时间默念台词。”
这话逻辑上没什么毛病,听上去甚至相当轻松,但宋野城在心里默默模拟了一下,很快便发现这事实际操作起来难度非同一般。
他本还想追问些什么,但下一场已经准备妥当,庄宴很快回到棚下拿起喇叭喊出了第二声“action”。
因为注意到了江北没带助听器的细节,宋野城再次看向监视器时的心态与先前单纯的审视相比已经多添了几分探寻。
第二场是内景,剧情的时间点与第一场并不完全衔接,但同样也是在方至姑姑家发生的一幕。
这是一场“一家四口”围坐桌边吃饭的戏——
因为表弟生病,姑姑为给他补身子炖了一锅鸡汤,方至很自觉地来往灶房端菜拿碗筷,直到其他三人都落座后他才跟着坐了下来。
表弟年纪小,玩心还很重,生病了也不安分,抓着筷子就往饭上插着玩,眼看筷子立住了还一通傻乐。
姑姑一看立刻急了,饭上插筷子在迷信的说法中那可是给死人上供用的,要多不吉利有多不吉利,然而她却没有指责表弟,而是转头对方至没好气道:“他这么小你给他拿什么筷子?厨房里没勺子吗?”
说着,她将表弟碗里的筷子一拔,起身就要往厨房去。
“哦,我去拿。”方至连忙站起跟上两步,从她手中把筷子拿走,快步去厨房换成了勺子。
回来时,姑姑正在桌边前倾着身子,一手扯着锅中鸡腿,另一手用筷子戳着鸡腿根想把它扯下来,奈何刚出锅的鸡肉实在太烫,她攥着鸡腿的手被烫得直缩,但仍然一边“嘶呼”吹气一边硬扯。
“我来吧。”
方至忙将勺子放进弟弟碗里,伸手就要帮忙,谁知姑姑十分警惕地“啪”一筷子打开了他的手:“你来什么你来?你洗手了吗?”
方至被抽得手一缩,骨节凸出的手背生疼不已,但面上却没露出丝毫不快,只一边揉着手背一边低眉顺眼道:“洗过了。”
姑姑似乎也发觉自己反应太过,而且那一下着实抽得不轻,此时讪讪瞥了他一眼:“坐下吃你的饭吧,不用你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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