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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著他温柔如初的笑容,倏觉胸口发酸,可我路上已寻思过千百遍,也明白自己该做什麽。我推开了他的手,淡淡道:「不用了。这皮裘够暖和,不劳你再破费。」
他真正愣住了,「玉郎,你、你说什麽呢?只是件衣物而已,你何必这麽生分?你──」
「孔大人想招我为婿。」我打断了他,转头,避开他的视线,硬著心肠继续道:「我就要迎娶孔家千金了,流衣,你走吧。」
死一样的沈寂。良久,他才慢慢地开口,没有我想象中的震惊、愤怒,反而温柔异常,那麽的小心翼翼,似乎怕只要一大声,便会将一场幻梦尽皆吹散,了无印迹。「玉郎,你当真决定了?」
我背著他咬紧嘴唇,不吭声,依稀听到他在轻叹。
「玉郎……」他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其实一直都不舒服,不甘心就此埋没。可是,官场乌烟瘴气,最是阴暗艰险,你就真的这麽想跻身官场?」
他说的,我当然最清楚不过。然而芸芸众生,又有几人能真正超然物外,逃过名利诱惑?
他等不到我回答,长长呼出一口气,从背後抱住了我。「玉郎,我家境也还算殷实,你若是愿意,随我一起回去可好?你想要什麽,只要我力所能及,总能为你办到。」
我本来对他心存歉疚,可他这番话听来格外刺耳。我堂堂男儿,何至於要靠他施舍?我愤而挣脱他怀抱,沈下脸冷冷道:「舒流衣,你当我什麽?我虞玉郎此刻虽不得志,也不会沦落到赖你来度日,总有我扬眉吐气的一日。」
「你误会了。先前是我失言,可我绝没有看轻你的意思。你相信我。」
他赶忙向我解释,眉宇间的焦急一览无遗。我不由得缄默了一下。我信他不是有意来轻侮我,但那又有何用?我和他,注定不是同道中人。
「流衣,我是虞家子孙,就得光耀门庭。娶孔家千金,是最快的出路。」我听著自己平静异常的声音,自己也觉得发寒,可我还是得狠下心,彻底让他断念。「还有件事,你也别忘了,我是独子,总得接续虞家香火。」
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看了我许久,才带著最後一丝冀望轻声提醒我:「玉郎,你说过的,我们两个,以後都要在一起。你忘记了吗?……」
那个冬至之夜啊……早已如烙痕深刻在我体内,怎麽可能忘却……我笑了,悠悠道:「那晚我喝醉了而已。醉酒人的话,流衣你也当真?」
他俊雅的脸终於扭曲,高举起手。那霎那,我竟骇然以为他会狠狠扇我几巴掌,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然而他的手,最终只是轻若无物般落在我肩头。他的目光酸楚,也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温柔。「玉郎,只要你觉得这麽做,你会开心,我不会再来碍著你的。我走了。」
他依依不舍地望了我最後一眼,转身离开了书房。
我一心想要逼走他,但当他真的从我视线里消失,我却僵立著不知所措,半晌才惊醒,从书房追出宅子大门外。
冬雪仍下得簌簌扬扬,冰树霜条,天地一片的惨白凄清,只有他两排浅浅的脚印昭示著他确已离我而去。不多时,就连那脚印也被飘落的雪花覆盖住,再也没留下丁点痕迹……
我大病了七个日夜,发著高烧,梦里胡话连篇。两名老仆乱了手脚,孔大学士也被惊动了,请来本地最好的大夫为我诊治。
喝下多贴苦涩汤药後,我终於清醒。老仆们喜极而泣,我也随著他们淡然笑。揽镜自照,镜里那人容颜清减,笑容更陌生得叫我自己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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