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文学

第2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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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后的紫衣汉子应声出列。梁文靖话一出口便觉后悔,不过见出列这人浓眉细目,与自己年纪相仿,不由心想:“他年纪不大,本事有限,我先下手为强,狠狠摔他一跤。”当下吐个架子。严刚眉头一皱,梁文靖一个虎扑纵身抢来,左手扭他右臂,足下横扫。这本是相扑中极为平常的法门,但胜在偷袭。严刚愕然间被他扯住袖口,“哧”的一声,从袖到肘撕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众人均知公子哥儿的心思,乐得从旁看戏,忽见严刚吃亏,顿时哄然大笑。

严刚被众人嘲笑,恼羞成怒,忽地反手一掌,闪电打中梁文靖的左颊。

梁文靖被打得眼前金星乱迸,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严刚一巴掌将他打退,低头一看袖口破损,恼怒更甚,晃身间又欺到梁文靖面前,左手一招。

梁文靖正要躲闪,不妨严刚左手虚招,右手吐出,一掌掴中他的右颊。这一下出手更重,梁文靖立地转了一圈,跌出一丈开外。黄袍公子一干人等笑得更欢。

严刚听得笑语,有心卖弄,不待梁文靖摔倒,箭步抢到,一伸手捏住他的后颈,梁文靖一挣无功。严刚心狠手辣,顺势又捏住他的腰眼,喝声“起来”,将梁文靖高举过顶,喝声“去吧”,方要掷出,后颈忽麻,似乎被人捏住,跟着手中一空,梁文靖已被夺走。严刚急欲转身,忽觉来人顺他转身之势一带,他一个立足不住,向那黄袍公子撞去。

公子笑嘻嘻坐定,丝毫也不躲闪,眼看严刚撞到,身边一名美髯老者腾地起身,抬手按在严刚肩上,严刚便似撞在一堵墙上。他身处两股大力之间,纵然止步,仍觉小腿酸软,几乎跪倒在地。他长吸一口气,回头怒视。

梁文靖面颊高肿,愣愣地站在梁姓老者身边,老者乜斜着眼,冷冷负手而立。

严刚登时明白,这一摔定是拜这老者所赐。他生平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等折辱,“噌”的一声,从同伴腰间拔出一口剑来。不防公子伸手拦住,笑道:“罢了,大家玩耍解闷,何苦舞刀弄枪?”一干随从见同伴吃亏,均有助拳之念,听得这话,只得退下。

公子俊目转动,冲老者拱手笑道:“老先生好本事。”老者也不回礼,淡淡说道:“不敢当,乡下人的粗蠢把式,入不得公子法眼。”那公子见他气度沉稳,眉间隐含威仪,不由暗暗称奇:“这一介村夫,竟有将帅之气。”略一沉吟,又笑道,“敢问先生大号?”

老者道:“大号不敢当,区区姓梁,名天德,蜀中人士。在外漂泊已久,此次入川,只盼骸骨还乡,不愧祖宗。”那公子见他说得郑重,心中疑问难以出口,笑了笑,目光落到梁文靖身上,见他双颊高肿,又觉好笑,说道:“小兄弟,方才严刚不懂事,多有得罪。但你本事也太不济了,日后记着用功,要么不是一个打两个,怕是两个也打不过一个。”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梁文靖面色涨紫,恨不得钻地而入。那公子见他神色羞愧,心头一动,向那白衣文士笑道:“白先生,你瞧此子像谁?”文士瞧了梁文靖一眼,淡然道:“恕白朴愚昧,没瞧出来!”那公子瞅了白朴一眼,眉间掠过一丝不悦,又向那出手阻挡严刚的美髯老者道:“端木先生以为呢?”

老者皱了皱眉,忽现尴尬之色。公子笑道:“不必拘泥,但说无妨。”

老者叹道:“回主公,端木长歌以为,这小子也不知从哪儿得了些造化,形容上竟与主公有些许相似,只不过土头土脑,论及风流气度,却不及主公之万一。”梁天德听二人谈论,忍不住瞧了儿子一眼,再瞧那黄袍公子,果觉二人有些貌似。

那公子又打量梁文靖一阵,忽而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没料这荒山野岭,竟然有人与赵某……”话未说完,忽听白朴咳嗽一声。黄袍公子一愣,哈哈笑道:“是了,赶路要紧……”走出两步,又回头打量梁文靖一眼,拉过那白朴低语两句。白朴一怔,连连摇头,又低声答应两句。公子眉间生寒,面露不快。白朴又说了几句,他这才勉强点头,但见白朴还要再说,似感不耐,一甩袖子,走得远了。

梁天德见那二人耳语间不时觑看梁文靖,不由暗暗留心,顺风听来,隐约听到“特生”二字,尽管不明其意,总觉有些不祥,望着那群人去远,不觉皱眉沉吟。

梁文靖摸着双颊,又羞又痛,怨怪父亲没替自己讨还公道,按理也该打那姓严的两个耳光。梁天德听得焦躁起来,怒道:“技不如人,别说两个耳光,被人打死也活该。早知如此,就该少念两本鸟书,多练几天拳脚才对。”

梁文靖脸色发白,不敢做声。原来梁天德武艺虽强,儿子却是根不可雕琢的朽木,酷好诗书,疏于习武。但凡梁天德所教本事,他学不了三成便觉厌倦,百般偷懒敷衍。梁天德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书也撕了无算,可这小子就是不改恶习。梁天德灰心之余,唯有任他去了,但想这孩子既好读书,留在北方,蒙古人重武轻文,全无用处,唯有大宋科举取士,读书人方能取些功名。是故思量再三,正当举棋未定之际,忽又遇上一桩大事,逼得他当机立断,携子南归。

斥责一阵,梁天德怒气稍减,料想公子一行走得远了,这才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两人走了一程,行将日暮,忽听身后有人歌道:“噫吁嘻,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二人回头望去,山路尽头走来一个穿着破旧的儒生,面色酡红,醉态可掬,提着一只红漆葫芦,一步一摇,边走边唱:“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走过二人身边,忽地站立不住,向前一个踉跄。梁文靖心热,伸手去扶,儒生却将破袖一拂,推开他唱道:“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勾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哈哈……愁攀缘也愁攀援。”走过两人身前,翻过山梁,消失不见。

梁文靖皱眉道:“爹,前方路险雾重,他这样子怎么过得去?”梁天德冷笑道:“落第举子,无聊文人,大宋朝别的没有,就是软骨头的穷酸太多。”嘴上讥讽,心中却暗赞儿子秉性仁善。于是飞步赶上,不料走了一里路程,仍没见那儒生影子。

正觉骇异,梁文靖也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奇道:“这儒生走得好快。”一转眼,忽见父亲脸色发白,不由吃惊道:“莫非这一眨眼他已摔下去了?”探头向谷底一瞧,却见白雾茫茫,莫窥其深。还欲细瞧,便觉目眩,慌忙直起身来,一颗心扑扑乱跳。

梁天德也觉惊疑。父子二人又来回寻了一阵,仍不见儒生的影子,不觉背脊上均生寒意。梁文靖哆嗦道:“爹,咱们莫不是遇上鬼了?”梁天德怒道:“大白天的,尽说胡话,那人红光满面,哪会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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