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莘野开着他的奔驰来接兰生去看落日。
见到莘野,谢兰生还有些伤感,但他努力压制下去。他钻进车,牢牢系好了安全带,又握紧了窗上把手。在坐车时扶住把手是兰生的一个习惯,他担心在转弯时会随着惯性左右摇晃。
坐好以后,转过眸子,谢兰生看莘野的脸,努力记住对方样貌。他很明白莘野走后他就再也见不到了——这是《生根》的男主角,是艰难的亲历者,是荣耀的见证者,还是……谢兰生想了想:莘野还是什么呢?他想到了塔尖的雪,想到了小店的Bicerin,前者美,后者香,接着,他又想到了落在自己嘴唇上的温热指腹。他抿抿唇,而后觉得有些奇怪,复又放开。
莘野眉眼非常英俊,额头光洁,眼睛深邃鼻梁高挺,嘴唇轻薄,下颌线条利落分明。谢兰生见过莘野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只能说,莘野那个富豪继父一定要娶是有道理的,那推想下,莘野妈妈22岁就肯结婚生子应该也是有道理的……大约,一家都是超级美人。
正想着,莘野嘴角突然一挑:“看够了吗。”
谢兰生:“……”
他有些羞赧,不再看了,转头望向窗外的路。车来车往,急匆匆的。
二人一路到了景山。景山公园在故宫旁,是北京中轴线的最高点。这里明朝是叫‘煤山’,永乐大帝迁都时曾在此堆放大量煤炭,清朝改了名叫‘景山’,意为帝后御景之处,算是皇家的后花园。
这山不高,四五十米,二人缓缓地走上去。
在经过一处路口时,谢兰生说:“崇祯自杀就在那边。”
“崇祯?”
崇祯是谁?这超出他知识范畴。
谢兰生又感到好笑,道:“明末,李自成军攻入北京,崇祯自缢于老槐树。清军把它叫作“罪槐”,还用铁链给圈住了。不过原树在文x中被当成是“四旧”砍了,现在槐树是新栽的。”
莘野点头:“嗯。”
谢兰生觉得,这个美丽的地方却总是有点悲伤意味。
想想,谢兰生又说:“哎,我出生的那两三年这还叫‘红xx公园’呢,不过马上就关闭了,不让大家进来玩儿了,几年后才重新开放。”
身边有人上上下下。谢兰生总觉得,身边人都可亲可爱。他们生活在一个城市,登着一座山,呼吸一样的空气,喝一样的水。他走着走着,忽微微一笑。
二人踏上景山山顶,太阳正好开始落山。在萧瑟的北京冬日它带着些柔和光晕,仿佛古装电影里面罩着绢布的红灯笼。
莘野掏出一个东西,一捏,“砰”的一声过后,莘野把它递给兰生:“太阳马上落下去了,冷,拿着。”
“哦哦……”谢兰生在心里又叹:莘野真是心细极了。不过,这个玩意被捏爆后竟然可以开始发热,好神奇。
他坐上了亭子一边,遥遥望去,十指细瘦的手指头反反复复捏发热包。这亭子叫“万春亭”,还是乾隆那时造的,和“千秋亭”是一对的。
云被映成橙色、红色。半空中,光直直向两边铺开,为北京城增添了艳色。故宫的墙变了颜色,在夕阳中雍容华贵,而另一边,北海公园的白塔被夕阳染成一片金红,它下面的湖水也是,周围那些树木则如一扇扇的金箔屏风。
“莘野,”谢兰生在围栏上坐着,他面对着湖光山色,背对着亭子里面,问,“你有什么重要的话?”
“不急。”
“嗯……”
莘野并未一块儿坐下,而是站在兰生一侧,侧对夕阳,想了想,问:“兰生,你听说过‘同性恋’吗?”
“嗯?”
谢兰生心里突然涌起不好的预感,不过,他也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我听说过。而且,其实,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中国也有‘同性恋’的,以前有,现在也有。”
“哦?”
莘野笑了,“你怎么知道?”
谢兰生略陷入回忆:“我小时候,隔壁邻居一个男人因‘鸡奸罪’被枪毙了。我大点后,楼里的人说起他时还全都叫……pi眼精。”
可谢兰生记得那人——皮肤白皙,五官俊秀,说起话来温温柔柔,还带自己买玻璃球。那时兰生感到茫然:他为什么被枪毙呢?
莘野听着,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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