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玉楼俯下身,给老头磕了个头。
那一下磕得重,发出“咚”的一声,老头要打人的手猛然顿在空中,骇道:“你拜我干什么?”
贺玉楼直直跪着,道:“祖上有座老屋,房三十六间。前有一口塘,后有一座山。求您代我,将我父母葬在那座山上。”
老头问:“那你到哪去?”
贺玉楼又磕了一个头:“求您代我,将我父母葬在那座山上。”
老头气得跺脚:“蠢,蠢!我见过的人里,就数你最蠢!”
贺玉楼磕了第三个头:“多谢。”
磕罢,他站起来,对老头道:“帮我看一下外面。”
贺玉楼打开屋门,温月安还在客厅里,他没法跪,只能斜倚在地上,一直同贺玉楼一起守在顾嘉珮和贺慎平身旁。
贺玉楼一句话也不说,把温月安抱起来,往温月安卧室里跑。
温月安没有听到贺玉楼在屋外说的话,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贺玉楼把温月安放地板上,挨着床。
“月安……你听着。”
贺玉楼一只手不便,只能用手肘撑在温月安身体两侧,贴得极近地俯视着他,“现在有人来了,他们是来赶人的。你还记得吗,我小时候惹了祸,总躲在你床下……”
温月安轻轻点一下头。
“你待在这里,等他们走了再出来。”
贺玉楼主动把自己的一只手腕放到温月安的指尖上,好让他安心,“别怕。我妈……那么细心的人都找不到,他们更找不到。”
温月安忍不住道:“那你……”
贺玉楼看着温月安的眼睛,声音低沉而缓慢,他喉结与胸腔的振动似乎与两人的心拍数一样,一下一下,合在了一块:“我去的地方,没有琴。以后我不弹琴了,也不想再见你。但是你,还要弹下去。”
贺玉楼轻轻拭去温月安脸上的泪,一字一句道:“温月安,从今以后,你这双手,要扛着贺家的琴,一直弹下去。无论这人世间成了何种模样,哪怕再无日月,白骨累累,你都不能逃,不准死,你要一直活着,把琴传下去,像我父母教你那样,像我教你那样,教你的学生……这是你欠我们贺家的,你要用一辈子来还。”
温月安抓住贺玉楼的手:“……贺玉楼……这辈子,你都不见我?”
“啪啪——”
卧室外响起锤门声。
老头在门外压低声音喊:“小崽子,快点,他们等不及了。”
贺玉楼翻过身,把温月安推进床底下,然后便马上跟着老头出去了。
“你要他一直活着,去扛那琴,那你自己呢,就这么撒手不管了,什么也不扛?”
老头推着三轮车往外走了两步,突然问道。
贺玉楼低头看着三轮车上两张床单裹着的躯体,说:“贺家除了琴,还有一个字——直。”
老头把三轮车推到门口,众人立即退开三尺,老头嚼着草,骑上车走了。
领头的红袖章绕着贺玉楼走了两圈:“干那脏事的人原来长这样啊,真是人不可貌相。还有一个人呢?”
贺玉楼说:“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不知道?就是跟你干脏事的,你那兄弟。”
贺玉楼看了一眼常良言,说:“我家只剩我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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