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鸾坐在车里,听裴显从容提起往事,
“文镜的将军职务是怎么来的。是他十七岁时,带着自己麾下五百兵,跟着一队入境抢掠的突厥人深入大漠,缀在后头跟了足足半个月,路上遭遇了风雪,沙暴,狼群,他都没跟丢,最后跟到了突厥人在都斤山的巢穴。那几天山里下雪,他带着兵在雪窝里趴了整夜,趁对方深夜里狂欢烂醉,把老巢给端了。斩首八百,抓获了突厥薛延陀部可汗的两个儿子。”
听到这里,马车壁从外部被人拿指节叩了下,“说了许多,只想请殿下放宽心,稍安勿躁,给文镜多些时日。等他的消息传回来。”
姜鸾允诺,“我不着急,等得起。”
正事谈完了,心里压不住的好奇心升上来,她再度掀开车帘子,脑袋依旧探出去,
“刚才你和文镜说了什么?
裴显勒马侧目。
对着车里不折不挠探出来的、按都按不回去的紫貂皮风帽,他从胸腔深处吐出一口气,放弃了。
抬手挡住斜刺里的山壁横枝,往上托举过马车顶,
“文镜是二月里的生辰。他今年十九,明年过了年就满二十了。我允诺他,替他加冠。”
姜鸾恍然,“难怪。”
军里摸爬滚打坐稳了高位,收服人心自有一套。难怪手下服服帖帖的。
说起文镜的生辰,一个念头突然闪电般划过脑海,“你今年的生辰……”
说到这里,她自己顿住了。
裴显是八月初五的生辰。
但自从四月初一那天在两仪殿外见面,他从未当面提过,按理来说,她不该知道的。
姜鸾不明显地顿了一下,裴显察觉了,但误解了她停顿的意思,客气回答,
“臣的生辰已经过了。不劳动殿下挂念。”
姜鸾索性装作不知道问他,“几月初几的生辰?说说看。好歹是个朝廷二品大员,不能冷冷清清地过了。”
“八月初五。”
裴显简短地答,回忆起今年的生辰,唇边浮起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今年的生辰过得不算冷清。殿下带着身边的女官过府,替臣换药。中午还一起用了便饭……”说到半截时,声音顿了顿,自己停了。
但已经足以让姜鸾想起那日的情景。
七月底八月初,裴显夜里遇刺受伤,伤口未好全时,每日饮食吃得清淡。
当时她顾虑着即将到来的八月京城动乱,心里满满惦记着的除了防卫公主府,就是盯着他这个负责城防的兵马督帅换药治伤。
八月初五,她带着秋霜过府换药,给他带去一大盅适合病人吃的鸡汤菌子面,不放油不放盐,全靠鲜香提味。
裴显吃不惯太过清淡的汤面,一大盅的汤面没吃完。倒是姜鸾自己极为中意鸡汤菌子面的鲜香滋味,给自己带去的一小盅鸡汤面吃得不亦乐乎。
竟没想起来当天是他的生辰。
“想起来了!那天的鸡汤菌子面好吃得很——”姜鸾兴致勃勃正要接着说,一抬头,人没了。
裴显几句答完便勒马后退,不远不近地跟着车。
“……”姜鸾闭了嘴,趴在窗边琢磨他。
裴显最近不对劲。
这么说其实也不太对。
他看起来并无任何异样。该做什么事,依旧办得漂亮体面。该说什么场面话,说的滴水不漏。但动作语气里的疏远,是不难察觉的。
就像刚才,客气简短地报出了自己的生辰,回忆起生辰当日,他们曾经凑在一起吃鸡汤面的场面,他立刻便疏远了马车,不再和她说话。
她记得前些日子,裴显还追去值房,当她的面冷冰冰放下狠话,要把她的两盆兰草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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