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伊芙琳承认道,“我……其实我和你说话的时候总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可以和你聊姐姐,聊作品,聊传说,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聊起我。”
“噢。”希克利说。他渐渐有些听明白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确定,雅各。你心里好像有一套确定的标准,确定的逻辑。我……我很不确定。我想我唯一确定的事情就是,人终有一死。”伊芙琳说,“我想……我想,人终有一死,而我希望……我想,我希望在这最为确定的确定中,确定有你。”
第151章第五种羞耻(23)
“就是这样吧,我想。”伊芙琳紧接着说,“这就是我的想法。虽然我其实还有很多话可以说,但写作这件事然而更让我明白另一个道理。语言、文字的力量是无限的,它高度凝练,超脱于物质;可是,我们毕竟都是人。我们的思想依托于身体,因此,无限强大的力量,却反而会在最微小的行动面前溃不成军。”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雅各,让我们把具体的情绪当做一种留白,好吗?我们可以说很多话,也可以什么都不说。”
“……嗯。”希克利说。除了赞同,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们继续一前一后地越过花海。高台的距离突然变得太近了,近到这段路程变得太短。他的心砰砰乱跳,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
伊芙琳不再说话了,她确实觉得说到这就已经足够,没有别的话可以再说。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许尴尬。有些紧张。一团火在他们之间燃烧,尽管周围风平浪静,他们走得也并不快,可无论是伊芙琳还是希克利都感觉他们仿佛在冒着风雨往前奔跑。
往前奔跑……奔跑着,身体与灵魂也飞扬着,激烈的情绪在他们的心中熊熊燃烧,那感觉也的确像是奔跑一样。跑到呼吸跟不上需求,跑到鼻腔刺痛,肺部火辣;跑到双腿酸软,喉咙干涩,跑到耗尽浑身的力气,然而仍旧有奔跑的激情在心底源源不断地涌出,沸腾着,开水般咕噜作响。
好像有猫在身体里咕噜叫。
“雅各。”伊芙琳突然停了下来。
希克利被惯性带得往前多走出几步才停脚。他就站在伊芙琳的身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他能看清黏在伊芙琳鼻尖上的几缕乱发。他几乎是不经思考地将它们从衣服领的脸颊上拂开,然后,他才注意到伊芙琳的笑脸。
“雅各!”伊芙琳笑得两眼都弯弯的,晶亮的光芒从两弯眼睛里映出来,“雅各,我好高兴!”
“我……我的情绪应该不能算是‘高兴’。”希克利说。
高兴对他来说是个很简单的词。训练结束的时候他觉得高兴,工作完成的时候他觉得高兴,休假放空的时候他觉得高兴。其实他总是很高兴,如果实在高兴不起来,那就借助点“手段”来让自己“高兴”。
没有办法不保持高兴。如果不高兴,他怎么活得下去呢?
同一批训练营出来的孤儿中似乎就他过得最好。再怎么说也算是成功地加入了政府机构,不是主战人员因此也不需要干什么脏活,大部分时间都在走访、调查,也就是亲眼目睹和亲身经历的人世疾苦太多,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困扰。
真正困扰他的都是些没办法改变的东西。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目标,也没有人生的意义。不是失去了,而是从来没得到过。
其实,最重要的是没有人生的意义。这听起来是个很大的词,实则不然:可以说,每个活着的人都需要这东西。大部分人的人生意义确实很朦胧,无非就是想办法过上更好的生活,陪伴家人朋友,拥有自己的小爱好,诸如此类。它深刻地融进了生活当中,无迹可寻得就像每天喝下的水。
你肯定依赖这东西才能活下去,你只是不清楚它存在于何处。你肯定有,你只是没法形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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