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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检查下来,乐游不觉已冷汗淋漓,待把伤口重新处理一遍,他终于长吁口气,一抬头,正对上云韩仙惊恐的眼睛,强笑道:“别担心,他身体壮得很,死不了!”
云韩仙脑中紧绷的弦一松,立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倾耳听,山林中虎啸风吟,亮蓝的阳光如杀人的剑,白晃晃的利刃穿胸,连骨头都在涩涩地疼。
秋水天几乎忘了自己遇到过什么,昼夜不停的奔波寻找,他脑子里只剩下一张懒洋洋的笑脸,提醒他一件事,他在,那笑容就在,他若死了,那笑容将烟消云散。
他如何舍得。
从一脸惨痛和无奈,到面对他时难以遮掩的幸福微笑,他的阿懒好不容易从过去走出来,他如何舍得让这笑容消失。
他甚至不敢想象,没有他温柔的阿懒,他要怎么面对漫长的夜与漫长的孤独。
太平山里的两个月,恍如一场噩梦,梦里有永远不能停歇的脚步,马蹄声碎,孤猿长啸,有猛虎嘶吼着扑来,那锋利的爪,抓得他鲜血飞溅。
梦里,隐居山中的鹤发老翁为他指点深谷里地下寒潭的位置,冰蛇惧火,他在黑暗的洞穴里呆了几天,直到能在黑暗中依稀辨物,才一步步走下寒潭,一下水,便只有一个感觉——痛。
即使吃了寒潭边能治百毒的灵芝,冰蛇的毒牙,仍然让他苦不堪言,他只觉得痛,钻心的痛,从每一处伤口一丝丝发散,一直传到心头,痛得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他一次一次地吐,吐得头昏眼花,却借助疼痛清醒,捉满百条时,他痛得再也无法忍受,一手抓在自己胸口的伤处,以痛止痛。
梦醒了,他家阿懒的脸就在面前,苍白如昔,美丽如昔,那一刻,所有的痛都已值得,他的阿懒,不会永远睡着,再不能醒。
两人默默相对,不知道目光纠缠了多久,秋水天的黑眸中有对方的担忧,云韩仙的泪眼里有对方的释然,狂潮阵阵涌来,又吼叫着退去,剩下一泓静水,随着微风漾起涟漪。
这时,语言已是多余,风卷着浮云飘过,微微一笑,撒落几片绿叶,仿佛热情的信使,告诉他们,往事随风,旋身,红日喷薄处,便是天长地久。
秋水天终是忍不住,颤抖着伸手出去,云韩仙一滴泪挂在睫毛,凑进那粗糙的掌心轻轻地蹭着,热泪落入掌心,牵扯起隐隐的痛。
那些关于疼痛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秋水天轻哼一声,云韩仙脸色骤然苍白,抱着他的手,全身不住发抖。
秋水天从未见过她如此仓皇,哈哈大笑,笑得满脸髯须飘动,十分诡异。
云韩仙拧了拧眉,揪住他腮边的长须,朝他龇牙咧嘴地笑,回头拿出一把小刀,为他细细地刮脸,秋水天索性闭上眼,感受她温热而芬芳的呼吸。
好不容易把一张俊脸清理出来,云韩仙长吁口气,摸着他脸上熟悉的疤痕,轻轻地,用唇感应他真实的温度。
以为是殊途,以为是生死两茫茫,却在最后一刻,她以轰然的狂喜,听到他的吼声,看到这个伤痕累累的男人,把伸手向他的姿势,在生命中定格成永恒。
她画下点点滴滴的告别,却知道,自己有多难舍,每一笔下去,胸膛里都触及一个疼痛的名字,似青锋的寒芒,独自冰冷,寸寸无情。
秋水天带着满身伤痕,整整昏睡了三日,她整整陪伴了三日,也揪心了三日。
她明白,自己的痛于他,只是微末,甚至说出来都是笑话,她突然有些惶恐,自己只有一颗残破的心,要如何回应那深沉如海的感情。
刚刚清醒,秋水天身上仍提不起一丝力气,任凭他的阿懒温柔地吻,乖顺得如同孩童,云韩仙吻了一气,突然拍了拍脑袋,一步步挪到厨房,哐当铿锵一气后,气喘吁吁地端着一碗粥出来,趴在他身边一点点喂,还不时停下来,轻轻为他擦嘴。
秋水天不吃还好,两口下去,越吃越饿,嫌她喂得太慢,低咒一声,把碗抢过去咕咚几口就倒了个底朝天。
云韩仙保持着端碗的姿势,目瞪口呆看他吃完,刚想再去盛,秋水天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厨房,哇啦哇啦一阵大吼,“谁搞得乱七八糟的,不会做事别捣乱!”
云韩仙瞧瞧磕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手,气得往门槛上一坐,托着下巴看天边的浮云。
秋水天飞快地钻出来,扑上来把她拎起,在她胸口喉头一阵乱摸,急吼吼道:“喝了药没,有没有用?”
“没有用我还好好地被你拎!”云韩仙暗骂不已,抡圆了拳头,瞥见他满身的伤痕,实在下不去手,张开双臂把他抱住,喃喃道:“我好了,谢谢你!”
秋水天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天啊,你真的好了,阿懒,我的阿懒……”他已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激动,把她横抱起来,高高地抛向天空。
可怜云韩仙本来就没几两重,加上大病初愈,瘦得已不成人形,被他卯足了力气一抛,就如离弦的箭般射了出去,一直飞,一直飞,眼睁睁地撞到屋檐,晕乎乎地掉了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秋水天是最闲不住的人,所以,当第二天秋水天背着椅子出现时,众人并没有惊讶,只是当椅子上包得密不透风的云韩仙露出脸来时,几个年轻的夫子还是惊叫出来。
听到叫声,秋水天连忙把自家阿懒的脸囫囵塞到衣服里,尴尬地冲大家笑了笑,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朗声道:“谢谢大家照顾我家阿懒!”
众人都是眼睁睁看着这对苦命鸳鸯走过来,感慨不已,笑容满面地纷纷还礼,钱老夫子慢吞吞从远处走来,含笑对他点点头,坐到云韩仙身边,定睛一看,呵呵笑道:“老天,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云韩仙顶着个鼻青脸肿的猪头,本不想出来上课,稀里糊涂被秋水天从被子里抓出来,胡乱抹了把脸就塞到椅子上,一醒来,自己已在书院,心头那口气怎么咽得下去,干脆把蒙脸的衣服拉下来,一把扔到秋水天头上。
见她这阵仗,大家心里明白几分,纷纷掩面窃笑,钱老夫子干咳几声,又慢吞吞走进藏书楼。
秋水天讪笑着搬出凉席铺下,把在椅子上捆得死紧的云韩仙解下来,轻手轻脚挪到凉席上,又屁颠屁颠倒好茶水,上下打量她一番,觉得把她侍候好了,习惯地摸摸她的头,笑嘻嘻地跑开了。
一会,钱老夫子抱着一堆画出来,把书画组授课的几个夫子招呼过来,大家围坐在云韩仙身边,钱老夫子一张张画传看,要大家给出意见。
原来,在云韩仙离开这段时间,钱老夫子苦心琢磨了他所教授的内容,用启发引导的办法,让学生体会情境交融的意境,意在画外,情在景中,情景交融,意味深长。
钱老夫子前几天进行旬试,以“深山藏古寺”为题,要学生各作一幅画,表现此中的深意,画作刚刚收回来,他对其中几幅十分属意,专门来征求大家的意见,给予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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