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太久没和同龄人接触过了,就连“神经病”也能被她当做可以倾诉的对象。
磕磕巴巴半天,赏佩佩还是没忍住,讲了一句她从工作以来从没有和任何病人家属说过的一句话。
她握了握拳头,眼神也回避着对方,飘向远处的地瓷砖,轻声说:“不用谢,其实我们照顾得再好,比不上你们多来两次,老人嘛,到走了都还是想回家的。”
下午六点半,修车店内的溥跃准时摘了手套。
就着炉子上烧开的一壶热水兑了半盆凉水,蹲在地上用肥皂仔细清洗手上的油污。
最近蓟城客户那两辆川崎改了一半,另一半的配件都在运输的途中,所以他这几天零零碎碎接了些别的快活,整体上不算太忙。
但说是不忙,今天下午从医院回来,他的工作效率显然就不太高,一辆慢撒气的国产奔达,一条胎卸下来在水里找了半天,最后还是扔给了石头收尾。
石头这会儿补好了胶皮从零件堆里钻出来,看见他那位老板洗了十五分钟的手还在那儿搓指缝呢,也抹了把脖子走过去蹲下来。
就着一盆剩下的水洗了两把手,才试探着问他:“哥,咋了,是不是下午去医院,叔的身体又不好了?”
第章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拖延赛。
晚期的癌症病人说白了就是在一天天等死。
身体状况只有变得越来越差,断然没有突然恢复健康的道理。
病人身体机能就像慢速播放的雪崩,别怀疑,最终胜利的一定是死亡,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拖延赛。
好好想想,健康的活人都会横死,一只脚踏入棺材的病人又有什么理由不死?
三年来四次手术切除,两次癌症转移,溥跃对他爸即将离世的事实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听到石头这么问的时候也就不是太难受,终于停止了撩水,抬头用毛巾擦了一把手。
起身时才发现自己腿都蹲麻了,就跟昨天的赏佩佩一样,差点摔一大跟头。
“还不就是那样,骂我不如一个护工伺候得尽心,说我把他送到疗养院就是不孝,喊我把他接回家照顾。又说他这病还能手术,都怨我不给他做。”
“说都怪我把他活活耽误了。”
这些话太扎心了,外人听着也不会好受。
石头叹了口气后想开口,但两片嘴皮子打了半天架,还是闭上了嘴,这种事儿他不知道怎么劝才合适,其实换了哪个明眼人也不能说溥跃是真正不孝顺的那种类型。
溥跃离家出走这些年里,溥叔是好赌又好喝,先不说他先后被几个不正经的女人骗走了多少积蓄,手里就算攒了两个退休金,也会立刻跑到十字路口的彩票店打博彩,有时候一天就能打五六千的流水。
美其名曰反正儿子跟他那个妈一样跑了,他也不需要给任何人攒钱。
生病那年,他除了家属区那套老房子外分文未剩,治疗癌症几次住院,除了职工医疗报销的百分之六十外,剩下的钱都是远在越城的溥跃给他汇来的。?⒛4零
虽然溥跃人不回来,但私人护工也给他请了好几个,但每一个,都是被溥叔骂跑的。
老头嘴硬心也狠,先是两次腹腔微创切除了病变的直肠,后来又是中期胃癌开腔切胃,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能打败医生口中所有的复发率。
他能活下去。
可是一年前看着医生给他指出长满全身的癌细胞ct片子时,他一下就瘫在地上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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