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文学

第120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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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怀月听闻此言不由一怔，心中霎时涌起来一股又是酸涩又有点骄傲的感觉。

那时她被押来京城，被骤然告知父亲写了这样的诗，心中只是不愿相信。受刑数日，也不肯低头。

而后皇帝亲自带她去绿石书院，她终于清楚知道那诗原就是她父亲写的，那时心中是怎样一种无法置信的怅然与无措吶。

可没想到，这样一波三折后，她到底还是从太后娘娘这儿弄清楚了这件事的始末。

原来她的父亲，还是她心中那位如山一般高的父亲。她对父亲的信仰，到底还是并未沦至崩塌。

萧听澜听罢，这也才头一回搞清楚苏忠文与自己的母亲竟而还有这样一段经历。

忽而一顿，觉察到苏怀月看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显然是在向他为苏忠文做无声的抗诉，他心中一哂，只开口问道：“那么也是因这样一番经历，苏忠文才从母亲这儿知道了朕的出生之地与出生时间么？”

赵太后听了这句话，又看了一眼张彤儿手里拿的那几张纸稿，面色倒有些讪讪起来：“哎，那时在靺鞨营中共患难，哀家确实同这苏忠文亲近了不少。故而后来哀家认出来从前来往过的那个靺鞨军官，便立即同苏忠文说了。”

张彤儿道：“就是凤平六年那时候舅母来往过的那个靺鞨人？”

赵太后点头道：“是。也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那人竟也还念着哀家的旧情，答应待开春，寻个机会将我们放走。哀家十分高兴，一时感慨，就将与那靺鞨人相遇相识的经历同苏忠文说了。”

说到这儿，赵太后不免“哼”了一声，“这苏忠文那时听说此事，便怀疑起来皇帝的身世，哀家便一五一十将皇帝出生的地方同他说了。还告诉他，哀家在那四季如春的小山谷里亲手给皇帝刻了一块生辰石，他若不信，自可以亲自去看看。却也不知他后来究竟去了还是没去。”

便听皇帝带着微微的嘲讽之意道：“绿石先生之为学，自然是求真求信。写下的每一个字，自有其依据，说出的每一句话，自有其来历。既而其信誓旦旦地将这段往事付诸笔端，想来定是亲自去看过了。”

赵太后无奈笑道，”既而真去了，便知道哀家所言不虚。他却临死还这么固执地在这件事上含糊其辞，心怀疑云，也真是教人讨厌吶。”

苏怀月心中只是一叹。

她父亲的性格确实是十分固执，一旦认定了的事情，那无论旁人怎么说，也不会轻易回心转意。这样的性格在其对胤思宗的信任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那真当得起一个“九死而不悔”。

只起身行礼道：“臣女的父亲确实在这方面颇有些顽固。先父既逝，那臣女便在此替父亲给皇帝与娘娘请罪了。”

赵太后只笑道：“罢了罢了，看在他肯将那支笔送给哀家的份上，哀家便也就不同他这么个死人去计较了。”

赵太后话音刚落，却猛听张彤儿叫起来：“诶，不对啊！”

诸人不由都回头望去，只见张彤儿手上拿着那沓纸稿，面上带着一种兴奋的笑意，连声道：“不对啊不对啊！”

赵太后只道：“彤儿你可莫要在舅母面前卖关子了，要说什么尽管说。”

张彤儿起身站到中间，举着那张纸同所有人看：“你们看，这姓苏的写表哥出生的那山谷四季如春，却又开满了白瓣黄蕊的小花，这就十分不对啊！”

赵太后道：“如何不对呢？那山谷确然是十分温暖，常年都开着数不尽的小花。”

张彤儿笑起来：“可是他说的是白瓣黄蕊吶！幽州白瓣黄蕊的小花，以我跟着我父亲四处走商的经历来看，哼哼，那就只有一种，是阿刺海！”

阿刺海？

苏怀月一怔，只觉得自己似乎在哪儿听到过。

不由问道：“这种花有什么特别的么？”

张彤儿道：“这花当然十分特别吶！阿刺海，这在幽州可是只有冬天才会开的花！舅母你既而说那山谷四季如春，十分温暖，那么怎么长得出阿刺海嘛！这花只会长在冰天雪地里，越是苦寒，才开得越盛呢！”

她说着，就露出一种嫌弃的表情：“表哥，你方才还说什么这姓苏的一定去那山谷里看过。既然真的去看过，那怎么还能胡诌出这样的事情来嘛！”

赵太后闻言，喃喃道：“白瓣黄蕊？阿刺海？”

忽想起来什么，不由摇头笑了一笑：“我记得了。那时哀家与他同被俘虏去靺鞨大营那会儿，见他心情烦闷，便采过这白瓣黄蕊的小花送他，却原来这花叫做阿刺海，只在冬天盛开吶。”

苏怀月犹自不肯相信，只从张彤儿手中抢过那纸稿仔细看起来。

却发现她父亲确然白纸黑字写着那山谷四季如春，开满了白瓣黄蕊的小花。

可原来…原来这白瓣黄蕊的花叫做阿刺海…

原来这花只会在冬天盛开，不会长在那样一个温暖如春的小山谷…

原来原来，她父亲并非是心有固执，而其实是根本就没去那山谷里看过。不过是出于对当朝天子的憎厌，才故意在这种事情上含糊其辞，甚而不惜伪造么？

这么一剎那，苏怀月但觉从心中传来一道刺耳尖锐的“咔嚓”声，像是什么东西忽而裂开了。

她不由便又想起父亲临死时对她的教诲：“阿月啊，你好好记着爹爹教你的。为学所求，乃真，乃信。不要以个人得失，影响笔下文字公正。治史尤其如此，写下的每一个字，都要有依据，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要有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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