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什么?”
谢蕴声音中有些压抑不住的颤抖,神色充满悲痛,单薄的身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摇摇欲坠。段匆忙伸手扶他,但他咽下一口气,生生站住了。
段匆小心道:“更何况,你父亲不是曾是丞相吗?司徒月华的父亲,不是曾是帝师吗?朝堂上的事,我不太了解,但我觉得,新扶持一个小皇上,再有帝师教导,丞相辅国,不出十多年,便又是一个新的皇帝了。”
谢蕴闭眼,复又睁开,苦笑:“不是这么容易的。”
当年先皇有七子,七位皇子,无一不对那高高在上的皇位虎视眈眈。
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太平无事,可黑暗中,大家却不知已经尔虞我诈过多少回,甚至,一个恨不能杀死另一个。当时景琰身为太子,不知吃到过多少回有毒的饭菜、喝到过多少回有毒的酒、被暗剑伤到过多少次、被栽赃嫁祸、谗言弹劾过多少次。
臣者,君为忠。这话自小到大,谢蕴从他那个当丞相的爹口中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既先皇立的太子是景琰,那么他们,自然也就忠于景琰。
那时景琰不过十二三岁,谢蕴也不过十二三岁,他陪在景琰身边,亲眼看着小太子变得越来越忧郁,越来越沉默,对着一张宣纸,寥寥写几个字,然后就一下午看着这张纸出神。
待晚上他终于被唤去吃饭,谢蕴拿起这纸一看,字迹俊秀工整,一笔一划,写的是“天伦之乐”。
帝王家,少有真心。
后来,谢蕴看着他日渐成长的清秀、高挺,可是,人却也越来越平庸了。
他帮助先皇批奏折,批的一塌糊涂、啼笑皆非;协助先皇理国,理的鸡毛蒜皮、一片琐碎。
先皇眉头紧皱,似是对他越来越不满。
其余六位皇子见此情况,无不心中暗乐,都道先皇是要废太子了。
同时,也渐渐的不把景琰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先皇病逝。
那一夜,几位皇子起兵至皇宫下,大打出手,自相残杀,而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皇位。景琰虽是太子,但他不配坐这皇位。几位皇子人人都心想,这皇位最适合的人是自己。
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景琰像是换了一个人。
就连谢蕴都没有想到。
那时他已不在朝堂,四处云游捉妖,听闻景琰在一夜之间就平息了几位皇子的逼宫,将他们该杀的杀、该贬的贬,然后又将不支持他的大臣们尽数屠杀,甚至后来,连对他忠心耿耿的那批人都有所防范,日夜监督。
谢蕴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场多少年的局。
甚至老皇帝的病逝,真的是病逝吗?
他觉得脊背发凉。
有一夜他在外捉妖,被一只蛇精抓伤,心中委屈,于是偷偷回家。没想到恰逢景琰来他们府邸,找父亲谈话。
月色下,新帝身着玄色朝服,负手而立。谢蕴听到他道:“谢相,你可怨朕?”
“老臣岂敢对皇上有他想?”父亲的声音,“只是老臣确实年迈昏庸、目眩耳聋,这丞相之位,实在是有心无力、无法再担任下去了。”
新帝似是一笑,可听在人耳中,并不觉得他是在高兴。
他忽然问道:“谢相,祖宗打下一个江山,需要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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