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给人递火机很危险啊。”“……你点不燃,我助人为乐,抽吗?”男人每发一个音,荀非雨就能感到细微的震动,这人的声带难道能与空气产生共鸣吗?每一个音都带着微妙的气声,让人慵懒的熏风似乎跨过季节,从这人温暖的口舌之间吹出来。他鬼迷心窍接了那支软中华,低头借了火,看着那个男人抱着条小狗走到自己身边:“暴雨,红伞……大半夜抱狗出来求药啊?走夜路也不怕撞鬼。”“这是我的店铺。”陌生男人收了伞,伸手向荀非雨讨要钩子,“卷帘门的钩子,给我吧,狗帮我抱一下。”荀非雨翻了个白眼,接过那只脏兮兮的小灰狗,虚着眼睛看向昏暗的内室。这个铺子像个宠物医院,左侧设有一个前台,屋子正中摆了一个金属台,上面还有个绳套;右侧玻璃柜里关着两只长毛小猫,此刻正趴在软垫上打呼噜。见这个男人走进屋,另外一只从右侧楼梯上跳下来,亲昵地蹭了蹭男人的脚,可一看到荀非雨手上的狗就立刻炸了毛。男人回头看了荀非雨一眼:“嘘……你……”“荀非雨。”“宗鸣,宗教的宗,口鸟鸣。”“噗……名字起得真不错啊。”“……”租房子给荀非雨那老太太常说,自从这小伙子住进来,其他家里的阴气都给压住了。他二十六七,阳火烧得正旺,拳头上还带点儿人血——寻常小鬼怕是不敢近身。大清早闹钟还没响,床板里夹着那个手机就开始震动。荀非雨一把拨开脸上趴着的狗,闭着眼胡乱摸出手机关掉闹钟。他住这地方比狗窝还乱,流着油的外卖盒摞在玄关,没过几厘米就是几双泛着酸味的臭皮靴。椅子上搭了条半干的毛巾,窄小的办公桌上还散落着前天没吃完的薯片渣。脱皮的墙板上歪歪扭扭插着几颗钉子,上头挂着自由搏击的拳套。荀非雨翻身起来把狗扔到床下,自己脱了衣服走进淋浴间,拧开水龙头又冒出一股腥咸的锈红水。那狗跟到淋浴间门口狂吠,荀非雨抹开镜子上水雾,低头冲它吼道:“别叫了!再叫老子把你阉了!”一听到狗叫荀非雨就开始烦,昨晚的事情只能用四个字概括——鬼迷心窍。那个长得很像程钧的男人,宗鸣,看起来挺端正,没想到是个神棍。荀非雨搬了盆水坐到阳台上,一边搓洗衣服一边回想关于昨晚的事,没想到睡一觉起来居然记不清多少了:一间灯都照不亮的黑屋子,三只猫,一条狗,还有桌上的花牌。老旧黑白电线在头顶纠缠,穿过灯罩与白炽灯紧紧相连。其下那张金属桌面对面坐了两个人,荀非雨正对内室,宗鸣正对店门。手机放在前台充电,暴雨一副不到天亮不打算停的样子,荀非雨一时嘴快说找点事情打发时间,事情就变成了宗鸣在他的眼前摊开了一副花牌。“兽医,这是什么东西?”上红下白的小圆片,一共十二张,荀非雨从没见过这种东西,他叼着烟戳了戳,抬眼看着淡笑的宗鸣,“不如拿副麻将,对吊也能打。”“象牙雕,占卜用的花牌。”宗鸣苍白的手与荀非雨麦色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斜倚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掸了掸烟灰,“选两个,帮你算个运势。”“我不信命。”“……解闷而已,不收你钱。”“那这一张,还有最后一张。”左数第二,牌底揭开之后是一只鸟。宗鸣以指腹慢慢摩擦那个图案,突然露出玩味的笑来:“是喜鹊啊。”“第二张呢?”荀非雨上手一翻,竟然是一条狗。他低头看了一眼腿上的狗,那小东西睡得正香:“还真是有缘分……所以你算出来结果是什么?”“因为是第一次有人抽到喜鹊,所以我也不知道。”“算了,反正我也不信。”“第二张,我要去北京出差,你能帮我照顾一下这只狗吗?”“……”一只狗能有多金贵?在宗鸣那儿,照顾几天值一张名片外加八百块钱。荀非雨嘴咬衣架,蹬在阳台青砖上抖干湿衣服的水,侧头看着那条小狗满屋撒欢:“那鸟人说狗能挡煞,就你这小玩意儿,老子一脚能踹死,挡个火铲。”三点停雨,推车四点到家,还好荀非雨租的这个房子处在成华区和天府三街正中间——靠近川大老校区的群租房。他往阳台底下一看,几个女大学生咬着面包从小卖部老板门口经过。这条巷子走到末尾就是川大后校门,莺莺燕燕笑得比麻雀还响亮,耳朵上的吊坠儿磕磕碰碰闪着光——不过这对荀非雨没什么吸引力。他看了眼文文弱弱的小卖部老板,趴在阳台上吹了声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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