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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
人最先出现老态的是长相,接着是身体,最后才是声音,罗父声音苍老而无奈:“这样就算等年纪大了,也能随时随地的过去看望她。小钟,你是罗芸玩得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了她…等我走了,也有人能记得她。”
钟嘉慧背后不自觉的渗出细密的汗珠,整个人就像被绵密而潮湿的水汽包裹着,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但于此同时她的喉咙干得冒烟,就像是沙漠上几天几夜未曾饮入一滴水的羁旅之人,她咽了一口唾沫,顷刻间化为蒸汽。
“好…”她干涩地挤出一个字。
罗父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他丢进最后一张纸钱,把捆扎的草绳团成一团丢进去,又说:“我们把罗芸的东西收拾了一下,那些乐谱之类的东西,我们也看不懂,你要是看懂了,能不能让我们也听听?”
钟嘉慧点头。
罗父的声音里就带上了笑意:“你阿姨行动不便,我就没让她过来,她叫我买了你喜欢吃的鸡翅,让你今天中午去我们家吃饭,中午留下来吧。”
她不爱吃鸡翅,罗芸喜欢。
罗父是做小生意的,读的书不多,更别提蝌蚪一样的音符了,翻了几天罗芸的遗物,什么都看不懂,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懂行的人过来就很高兴:“也不知道她那时候到底在想什么,才会喝了那么多酒。”
钟嘉慧苦笑起来,她知道为什么,但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也不敢和罗父的视线对上,低头小声说:“我去看看。”
*
罗芸的房间被收拾得很整洁,床铺被整理得一丝不茍,床头摆放了一个蓝白格子的长抱枕,柔软的被褥平整地铺展着,墙壁上挂着几幅写真照,一切都充满生活气息,井然有序,仿佛罗芸只是出了趟门,过几天就回来了。
阳光从明净的窗台轻轻洒落在钢琴上,仿佛为纯黑色的钢琴披上了柔软的金色纱罗,钟嘉慧抿了抿嘴,视线落在平摊开的乐谱上,白纸黑字的音符述说着罗芸的喜怒哀乐,与在黑白琴键上跳动的浮光交相辉映,就像是冥冥之中的指引,钟嘉慧情不自禁地触碰上琴键。
流畅悦耳的音符一连串从指尖跳跃,落在地上,变幻成活泼灵动的小鹿,奔着草原上的潺潺溪流而去,紧接着雄鹰翱翔天际,高高飘起,随即收翅呈流线身型向小鹿俯冲而去。
下一瞬,雄鹰被哥斯拉一口吞下,小溪被挖掘机一铲子刨断了流,哥斯拉又与大黄蜂打起架来,热射线四处乱飞,一时间飞沙走石,戛然而止。
钟嘉慧垂手,无言地盯着乐谱,身后罗母小心翼翼地说:“小钟,我虽然听不太懂,但感觉挺…挺特别的,你怎么不弹了?”
“是她的风格。”钟嘉慧盖上琴盖,“谱子只有一半,而且只是初稿,还没完成。”
她回味起方才那自由灵动的前半截,以及后半截尽管粗糙,仍然能品味出西北黄沙漫天驼铃飘荡的苍凉、广褒,以及即将在贫瘠大地上长出的苦水玫瑰。
玫瑰的根系开始蔓延,在钟嘉慧心中扎了根,她扭头对罗母说:“它不应该只是初稿。”
罗母走了进来,说:“可她只给我们留下这个…”
“罗芸常带着一本绿色本子,”钟嘉慧沉吟半晌,才说,“里面也许会有另一部分,但是我不知道她把本子放在哪里了。”
工作室没有,看罗母的神情,家中也是没有的,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悄然相汇,就在这一瞬间,她们知道对方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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