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文学

第8章 母亲的一生下（第2页）

都说不懂事的小姑子容易让家里鸡犬不宁，我那几个姑姑就不是省油的灯，二姑就曾因掺和我家的事，与母亲大吵大闹。而我作为小姑子，或许继承了母亲的优点，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挑是非，能帮则帮，能让则让，因此我和嫂子的关系也一直十分融洽。每次我给家里打电话，母亲都以为是嫂子，嫂子打电话时母亲又以为是我，后来母亲学聪明了，听不出声音是谁就都先认儿媳妇，反正自己女儿不会挑理。在婆婆、媳妇和小姑子的关系中，我们家堪称模范。

母亲心中的两件大事都已尘埃落定，按理说可以轻松一些享享清福了。孩子们都已长大成人，参加工作能挣钱了，儿子也有了媳妇，女儿虽然还没结婚，但那时也有了男朋友。说来也怪，父母对我的婚事并没有过多催促，或许是因为我比较独立，他们也懒得管我吧！

父母从相识、相知到相爱，再到后来的相处过程中，历经了二十几年的风风雨雨，无数的大小事件、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之后的二人世界里，两人在家时间久了，竟也两相生厌。两人一合计，又开始惦记着抱孙子……母亲想着趁自己还年轻，能帮着带一带孩子。

然而，刚完婚的哥哥其实并不想过早要孩子。一方面，家里盖房娶妻欠下了一些外债；另一方面，两人也没有什么经济基础，所以他们打算先工作两年，等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再考虑生孩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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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父母的催促让哥哥拗不过，oo年年底，嫂子怀孕了。才三个月的时候，嫂子的肚子就像五个月那么大，孕检后现怀的是一对双胞胎。我们家族似乎有双胞胎基因，三爷爷和四爷爷是双胞胎，二姑也生了一对双胞胎，嫂子生产时也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之后几年二伯家的姐姐也生了一对龙凤胎。嫂子怀孕后，全家人都高兴坏了，哥哥说他当时激动得手都在颤抖，最开心的当属父母了，他们觉得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母亲心里更是乐开了花，担心嫂子身子重不方便，oo年春节后就让嫂子留在了家中。生产前都是母亲在悉心照顾嫂子，每天要给嫂子做四五顿饭。嫂子身体也很皮实，院子里的黄瓜、西红柿她看着就往嘴里塞。快到生产的月份时，我回家探望，嫂子的肚子大得吓人，仿佛轻轻一碰肚皮就要炸裂了一般。

那几个月，母亲带着嫂子上街溜达时，逢人便说儿媳妇怀的是双胞胎，别提别人有多羡慕了。婆媳关系融洽，肚子里还有两个大孙子，母亲一生都好强，我猜那时她心里肯定在想，儿媳妇真给自己长脸，就是要让那些曾经看不起我们家的街坊邻居瞧瞧，我们家不仅盖了六间红砖瓦房，还娶了个孝顺的好儿媳，儿媳又怀了双胞胎。家里不顺的那几年确实没少受人白眼，嫂子怀孕后，不光母亲感到自豪，父亲走路都带风。

《易经》有云：“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一个人的德行倘若配不上自己所拥有的财富，那么此人必然会遭遇灾难。一个德行浅薄的人，往往守不住已有的财富，会逐渐丢失自己的气运，财富反而会带来灾祸。家庭亦是如此，不作死就不会有灾祸。原本幸福的生活才刚刚步入正轨，父亲却像着了魔似的，那几年什么事都不听劝，母亲也总是抱怨。父亲缺少了对家庭的责任担当，母亲则口德欠佳，夫妻关系不和睦，这便给了第三者可乘之机。那时父亲住在西边三间屋，母亲照顾嫂子住在东边三间屋，父亲背着母亲总是和其他女人偷偷聊天，母亲现后十分生气，两人经常为此吵架。

母亲这一生深爱着父亲，结婚生子，操劳了大半辈子，虽然嘴上偶尔会抱怨，但为了这个家确实付出了全部。我也曾问过父亲此事，可他却矢口否认。在我看来，孰是孰非，父亲确实有错。

六七月份的一天，两人又争吵了起来，母亲一时气愤想不开，竟然喝了大半瓶农药。当时父亲和嫂子都吓坏了，幸亏送医及时，母亲才保住了性命。我在医院陪母亲住了半个月，看着母亲那可怜的样子，我心疼不已。

出院后，父亲依旧不知悔改。小村庄人多嘴杂，这件事很快就闹得全村人都知道了。父亲好面子，却不明白面子是要靠自己挣的，而不是别人给的。自己德行有失，就怪不得别人戳脊梁骨。那时父亲一意孤行，非要买辆四轮卡车，说是为了挣回点面子。实际上，母亲认为父亲根本做不好生意，而且孩子们都大了，也不用他再那么拼命了，更何况嫂子马上就要到待产的月份了，孩子一出生到处都需要用钱。父亲却抱怨母亲不支持他，还偷偷跟大姑借了几万块钱买了车。买车后，他又没什么正经事可干，成天还是出去招摇，这把母亲的心伤得透透的。我和哥哥作为晚辈，虽然心中不满，但也不敢直言，只能旁敲侧击地开导双方，生怕彻底激化家庭矛盾。

oo年秋季，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嫂子的肚子大得惊人，感觉轻轻一碰肚皮就会破了。父母担心生产会有危险，毕竟怀的是双胞胎，肯定得剖腹产。最终全家人商量后，选了和父亲同一天生日的日子进行剖腹产。就这样，两个小家伙诞生了，家里也总算迎来了大喜事。新生命的诞生让我们都以为，父亲当了爷爷，应该会收收心，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了。

很多年以后，流行一个医用词叫“抑郁症”。我想母亲那时应该是患上了抑郁症。两个小家伙出生后非常可爱，当时我和哥哥想着，母亲陪着嫂子，每天看着这两个可爱的娃娃，或许能分分心，不再把心思都放在父亲身上。我们也常常劝慰母亲，操劳了大半辈子，实在过不下去就离婚，我和哥哥都会支持她，会一直陪着她。

母亲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女人，她觉得父亲就是她的天，天塌了她自己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能去哪里。那时我劝母亲跟我来北京生活，可母亲看着两个小孙子还太小，嫂子也需要人照顾，实在舍不得离开。

父亲那时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认为兄弟姐妹认可他。我甚至还听说大姑他们劝父亲离婚，殊不知这有一种所谓的认可叫“捧杀”！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oo年春节。我和哥哥都从北京赶回家过年。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母亲应该已经是重度抑郁了。回家时，母亲脸上依然带着笑容，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过了个年。陪母亲聊天时，母亲嘴上说想开了，可实际上她或许那时已经心死如灯灭，只是不想让我和哥哥担心，所以才装作放下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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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假期结束后，我号赶回北京，哥哥号赶回北京。号半夜，家里突然传来噩耗，母亲走了……我接到消息时，整个人都懵了，根本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我找了辆车接上哥哥，连夜赶回老家。到县医院时已经是清晨。

走进病房，我看到病房很大，父亲在一进门角落里的床上，眼睛红肿充血，后来才知道是被舅舅和姨他们打的。我走进帘子后，看到母亲躺在病床上，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看着她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我当时还抱有一丝幻想，觉得只要人活着其他都不重要。可医生说，人送到医院时已经没了，只是呼吸机还没有拔除。哥哥当时也吓傻了，从小母亲就是他最亲最敬佩的人，母亲的突然离世对哥哥和我的打击都非常大。

站在病床前，我心里充满了怨恨，恨父亲的无知和他作为丈夫的所作所为，也恨母亲怎么就那么狠心抛下我们，对自己一点余地都不留！

陪我一同回去的姐妹偷偷跟我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你家已经乱了，后事还需要人处理。”是啊，母亲走了，走得如此决绝，没有留下一丝留恋。我收拾了一下心情，和哥哥一起安排了母亲的后事。那些天生了太多的事情，在此就不再一一详述了……

母亲一辈子生活在那个小地方，只出过两次远门。一次是我岁时，她带我去石家庄三姨家住了一个月；另一次是oo年，我岁时，我带着母亲来北京小住了半个月。母亲本已到了该享福的年纪，却选择了放弃生命……她享年岁。

家庭变故之后，父亲搬了出去。哥哥也因此颓废了三年，只为了守着母亲的坟。在那期间，家里又生了许多事。其实哥哥原本是可以理解和原谅父亲的，只是父亲在母亲去世后仍然一意孤行，最终导致哥哥至今都不愿原谅他，他们之间也极少联系。

而我回到北京后，自闭了半年。那时我还没有结婚，家庭的变故对我来说，就意味着家没了。那半年时间里，我的大脑每天都像过电影一样，全是母亲的身影，每天睡觉都会梦到她。或许母亲也放心不下我吧。持续了半年时间后，我意识到自己的心理出现了问题，于是又花了半年时间，每天风雨无阻地去图书馆看书。经过自我调整，我的性情生了很大的变化，变得不争不抢、不吵不闹、无欲无求，以至于在未来的六七年时间里，我都不知道什么是生气，心里也不会有情绪波动。

母亲在世时曾说过，等她老了以后，要把自己的人生书写成一本书。可惜母亲未能坚持下去。我对母亲的人生经历，也仅仅只有十几年的记忆。我对母亲充满了敬佩之情，尤其是在我自己有了孩子之后，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母亲的不易。那就让我代替母亲，书写她的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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