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吾等列尉郡相保的则是大司空,至于六司,六卿,都随所属之公保其郡县灾害,按每年收成赋税盈缩而损其禄。”
这是……挂钩?第五伦摸了摸下巴,告诉自己,该习惯了,不论听到王莽干什么事都不要惊讶。
“天子的本意,或是希望本朝官吏上下同心,劝进农业,安元元焉,只是……”
景丹摇头:“天凤三年、四年,连续两载,州郡水旱无常。尤其是列尉郡,泾水雍塞长平馆以北,改道而行,酿成大灾,那一年本郡税收减半,于是从郡尹到县令乃至吾等小吏,皆半之!”
而第五伦这才得知,身为郎官,他的俸禄也要根据太官仓库储备情况加为损益。按照去年的全国收成,第一笔月俸估计也要减半,遂忍不住在心里问候了王莽一声xxx。
景丹最后道:“天灾难敌啊,官吏因俸禄不足,便故疾复,各因官职为奸,收取赇赂以自供给,鲜于褒只是其中之一,但他也只是收取点小贿,治县还算勤勉,乃是能吏。”
听完景丹叙述,第五伦算捋顺了。
王莽,是真想带着全天下官员跟他一起做圣人啊,前脚才提倡简朴,号召大家穿陋衣打补丁,后脚则力行反腐。或许除了要割贪官豪右韭菜以补充国库外,也期望以严刑酷法杜绝腐败?
“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
第五伦摇头,贪污当然是大恶,但新莽国情如此,起码小半贪官,是被这奇葩的俸禄制度给硬生生逼出来的。
所以景丹才会对鲜于褒报以一定同情,叹道:“此所谓上无道揆也,下无法守也。”
孟子这句话说得好啊,新莽没有固定的准则,朝令夕改,却希望在下者尽职守法,岂不谬哉?
他又问:“伯鱼以为,此事最后会如何收场?”
第五伦沉吟了,天下二千石,除了张湛等少数几人,有多少是干净的?
而这新朝对基层的控制如此之差,反腐靠的是一群比两百石的督邮,俸禄也不高啊,联想到后世”督邮“的恶名声,恐怕其中贪吏也不少。
即便交换执法,人家凭什么脑袋别裤腰上,拼着得罪豪强二千石的风险,给王莽卖命?
那位马援马督邮,大概也看清楚此间缘由,所以不想管,故不宜复问狐狸,放了第五氏一马。
但其他郡的督邮们,恐怕是要反过来,抓小放大,既能给五威司命和王莽一个交代,又不得罪豪右大吏。
“恐怕是只问狐狸,不问豺狼!”
“我与伯鱼想一起去了。”景丹叹息:“此番定是几以禁奸,奸愈甚,欲以治贪,贪欲烈!”
一句话,现在新莽的情况是,不反腐亡国,反腐,恐怕也要亡国!而且是亡!
王莽之前的改制,已经将豪强、工商、平民甚至是奴婢都得罪了个遍,俸禄制度早寒了官吏的心,这次骚操作一出,更是要将不少官员逼到对立面。
除了少数铁杆,还有那群太学生外,全天下各个阶层,恐怕都要和新室离心离德了。
已经不止第五伦,连景丹都感觉到这大厦的岌岌可危:“孟子有一句话,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君子犯义,小人犯刑,国之所存者,幸也。”
景丹看着在树底下筛着谷米的爱妻,捧着书简记诵的儿子,心中不无担忧:“可这幸运与安宁,还能维持几年?”
……
到了次日中午,第五伦才回到第五里,坞院外便有几个人匆匆过来将他围了,却是第四氏的人。
他们见第五霸安然而出,自己的族长却还关在县寺里,不由焦急起来,只能指望第五郎官帮忙。
可第五氏自己都是靠马援高抬贵手才全身而退,张湛又杜门谢客,哪还有门路去说项?
第五伦还不及宽慰宗亲们,又有一人姗姗而来,进来就朝他下拜顿,行了个大礼。
“还望伯鱼念在同宗之亲上,也能帮帮吾父!”
竟是第一氏的嫡子,第一关。
他们家终于不再装死了,第五伦未动声色,只一口一个宗兄,请第一、第四两家进院说话,心中暗想,看来王莽这趟火线反腐,也不全是坏事。
经过这数月见闻,亲眼目睹王莽种种骚操作后,第五伦越笃定,这天下会在未来几年内,陷入无可避免的大乱。
有人会在混乱的世道中,被崩溃的王朝拖着猛然下坠,万劫不复,但对第五伦个人而言。
“混乱,也是阶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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