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文学

第十九章 探望（第1页）

谢彬仍是沉默着，哭不出声音。

黎染倒是希望她能哭出声来，就算是竭斯底里，就算是疯狂流泪，也比这样不声不响的令人放心。她不担心谢彬哭泣，也不担心她竭斯底里，只担心她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肚子里咽。黎染只能默默抱着她，默默与她分享自己的体温和气息，只能用无声来为她打气。

谢父的病情终于是稳定了下来，大家都提心吊胆的度过了这难以言说的整个夜晚，疲惫不堪。但是即使暂无生命危险，还是要在重症监护室里待上一段时间。

重症监护室刚一开放，谢彬就马上迎了上去，她太想见到自己的父亲了。黎染见她上前，自己也跟了上去，假装是亲密家属，进房间换好了看护服，小心翼翼的往里走。

谢彬走路的脚步虚浮，似乎是踩在软绵绵的云朵上一般。黎染时刻担心她会摔倒，在谢彬背后默默地护着她。

重症监护室内一片安静，只有几许微弱的呼吸声，氧气罩轻微的咕噜声，寂静的叫人害怕。

她一步一步的朝病床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脚后跟着地，像是在考验地板的承重能力一般小心谨慎。她终于看见病床上躺着的那人。谢父躺在床上，面容扭曲，五官塌陷，叫人认不出来，也叫人不敢认。脑袋像是露了气的气球一般瘪进去一大块，裹着层层纱布绷带，还是明显的能看出颅骨的缺失。整个人像破损的沙袋一般瘫在床上，可以看出多处受了伤，裹着绷带，让人喘不过气来。

谢彬看了一眼，眼泪便止不住的大颗大颗划过她的脸颊，滚落下来。眼泪是滚烫的，在划过她皮肤的瞬间接触空气变得冰冷，钝钝的摔落在地上。黎染在边上，也吓得说不出话来。谢彬的拳头紧紧握住，不住的颤抖，用力的关节发白。她想把手抬起，想摸一摸父亲的脸，手却在半空周剧烈的颤抖，无力，虚弱，谢父的脸上甚至没有一处地方能够抚摸，都是伤，都裹着绷带。

谢父无意识的躺在病床上，双眼虚虚的闭着。谢彬终于控制不住，哭出了声来。“爸爸……爸爸你醒醒啊……”她站也站不稳，扶着病床便倒了下来，“爸爸你醒来看看我，我是谢彬啊，我是小彬啊……你不认识我了吗？”黎染听得心痛，仿佛自己的心被人狠狠揪住，整个人绷紧了，不敢动作，立刻就要掉下泪来。

“爸爸你疼吗，你快醒过来……”谢彬渐渐竭斯底里，说不出话来，声音越来越小，化在沉重的呼吸声和止不住的抽噎里。谢彬不敢再去看谢父的面容，也抓不住他的手。谢父的手上扎着针，手臂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仪器设备，让人想要触摸也无从下手。

这让谢彬更加绝望，她即使见到了父亲，也无法真正碰到他，只能看见他在病床上痛苦的模样。

黎染比谢彬冷静几分，但也快要崩溃。黎染与谢彬虽然自小相识，这却是黎染见到谢父的第一面。他总是很忙，忙到没时间陪着谢彬，忙到常年不在家，却能忙里偷闲为谢彬带回一个年轻的后妈。黎染做梦也想不到，这竟然会是她第一次见到谢彬的家人的场景。

黎染边扶着谢彬站起来，一边看着谢父的面容。她仿佛看见了谢父的睫毛也在轻微的颤抖，他的眼皮仿佛随时都会微微睁开。黎染是相信的，她相信此时的谢父即使无法应答，也还是能听见谢彬的呼唤的，一定能。

护士前来提醒，探望时间不宜过长，不要打扰了病人休息。谢彬抓着床沿不愿意离开，整个人像是魔怔了一般，说什么也不愿离开，满脸的泪水，让人见了心痛。“再过几分钟，就几分钟，求求你了……”谢彬不住的哀求道，整个人几乎要摔跪在地上。

护士也不忍心拒绝，只好点头默认，站在一旁等待着。

谢彬也不说什么话，只愣愣的看着病床上的父亲，整个人仿佛失了魂。“我们先出去吧，你爸爸一定听到了，他一定听得到的，会醒过来的。”黎染将谢彬从地上扶起来，颤颤巍巍的走出了监护室。

谢彬在外面休息了一会，便恢复了精神。即使面容万分疲惫，她还是强打起精神。“我没事的，这里就先交给我吧，你先回去上班吧，真是麻烦你了。”谢彬直到这个时候，还在拼命为了黎染考虑。黎染仍是放心不下，安顿好了医药费等事项，又给殷嘉译打了电话，希望他能过来帮忙，又替谢彬与她的亲戚们商量好了轮班时间，这才离开。

走进电梯间的时候，黎染脑海中还满是谢彬绝望的神情和整整一夜的提心吊胆，辗转难眠。

不知道谢彬一个人能否应付得过来，不知道这其中又会生发出多少繁杂的事项……黎染没力气再想，只想休个假，好好的睡一觉。

黎染向上级请了四天的假期，终于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去。

回家？

回哪去？

黎染换好衣服，提着包，突然不知所措。

不论怎么样，自己都还是得先回殷家去。这件事不能再逃避了，既然是一团乱麻，那也要亲自去面对，将它整理干净。

黎染下定了决心，不论如何她也要回到殷家去，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与殷敏擎离婚。

她不知道殷父殷母又将会如何劝阻，不知道殷敏擎会如何尖酸刻薄的羞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殷家人的糖衣炮弹中失去了自己，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突然软弱下来放弃离婚，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对殷敏擎恋恋不忘……她如今只知道，她要去解决这一切，不能再拖下去了。

黎染还是年轻的，她不愿意在这样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面前乱了分寸，受尽折磨，如此狼狈的度过余生。她要有新的选择。

她坐在出租车后座，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冷淡的气息。她低着头，将长发散在脑后，额前却还飘着少许散乱的碎发，隐隐约约让人看不清她的面目。天气越来越冷，她抱紧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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