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诗云气极反笑,辞官不过七年,她那个在朝堂之上八面玲珑又有先见之明的爹竟然能糊涂至此?不过想来也是,她与母亲都随了外祖父那刚正不阿的性子,说话又最为直爽,父亲从未见过桑氏那种阿谀谄媚女子,被蒙蔽不透也是情理之中。
“你笑什么?
“爹爹总说女儿对母亲不恭敬,甚至还出言顶撞母亲,可女儿是父亲一手教出来的,父亲扪心自问女儿是什么性子您当真不知吗?”
“你……”
一直藏在傅候身后扮可怜,等着好戏的桑氏也是一愣,这个傻丫头怎么忽然转性了?
“正因为你是我亲手教出来的,为父才会这般愤恨,那个活泼大方、守礼知节的云儿为何会变成今天这幅模样!”
“县主哪儿变了?侯爷怕是在府里呆久了,您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谁不知咱们安平县主是最懂事守礼的?别说二房那个丫头,就算是太子妃当年也是比得了的!老妪虽年纪大了也能出是侯爷被鬼迷了眼!侯爷苛待没娘女儿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傅候神色一慌:“妈妈怎过来了?也不提前说声柏儿好叫车去接!来人!还不快给姜妈妈摆凳子?要叫老人家站着吗?”
要说这位姜妈妈乃是傅候与太子妃当年的乳母,彼时元帝还未称帝,老侯爷也还未封侯,兄弟二人领兵一起在马背上打天下,老侯爷夫人拼了最后一口气将傅川柏生下来,眼都没闭上就去了。可在那战火连天、饿殍遍野的乱世,老侯爷领兵打仗如何能兼顾两个孩子?更何况还有个刚呱呱坠地的婴儿?
老侯爷不愿以一己之私影响军心,便狠下心要将孩子弃了,还是元帝护着帮忙找了家农妇好生照料,那时姜妈妈刚生产不过月余,也带这个跟太子妃年纪相仿的女儿,孩子可怜便应承下来。老侯爷临走前虽留了不少银子,可那乱世银子哪有吃食重要?待到推翻庆帝再找到姜妈妈时,姜妈妈男人上山打猎再未归来生死不明,几人皆形若骷髅,而姜妈妈为信守承诺将自己奶水都喂给傅川柏,可怜她亲子却被活活饿死。
再后来新帝登基,有功之人皆封侯拜相,姜妈妈一家也被接进侯府,待到老侯爷去了,自家女儿也嫁了人才向傅诗云亲母求了恩典,傅候也是仁义就在上都城郊为姜妈妈买了处庄子供其养老。
姜妈妈摆手:“若不是今日凑巧进城来,想顺道探望侯爷还不知府中竟然是这般光景了!”她颤颤巍巍走至傅诗云面前:“县主大了,也更像夫人了。”
傅诗云听罢忽然哽咽,强忍着向姜妈妈行了礼。
傅候听了这话向傅诗云,他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云儿竟出落的愈发像其母亲了,他下意识闭上眼,可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女人面庞,只片刻他惊出身冷汗,他怎么会想不起茹儿模样了?
“侯爷!您怎么样了?”桑氏扶着傅候轻声询问。
着眼前桑氏傅候眉头更深,当初他执意要娶这个小官家女儿不就是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像茹儿,可如今为何他连茹儿相貌都想起不来了?
“侯爷,方才老妪瞧见县主身边丫头在门前指使人卸货,说是县主买了好东西要孝敬侯爷和夫人。”姜妈妈向外头了眼,春杏领着几个丫头端着东西进屋。
春杏恭敬行礼,“侯爷,今个儿街上开了家新店,东西都是平日里没见过的,县主便想着采买一些孝敬侯爷和夫人,后面见那东西着实有用就给府里人都配了些,东西数量多商家货配得慢,遂耽误了些时辰。”
傅候每日只顾教导三个孩子读,对内宅女眷之事甚少过问,有时想起来过问几句桑氏也都说得头头是道,只提到云儿时却常面色难,要么就是眼圈一红,可要细问桑氏却从未说出缘由,再加之先前他亲眼见云儿气冲冲从主院出来就以为是云儿有意顶撞,他瞥了眼桑氏淡淡道:“县主都买了什么?”
“回侯爷话,县主给夫人买了冷香寒露、梅脂膏、兰泽和驱蚊止痒膏。”春杏低眉敛目,声音不大却吐字清晰,让人听得很舒服。
“都是些什么东西?县主又乱花钱了……”桑氏还想再说却被姜妈妈瞪了回去。
姜妈妈满脸嫌弃:“要我说你们两个别整日不闻窗外事,连老妪我都是为了这些东西才进城来的,谁想到来得晚了,店里东西都卖空了!”
“我们住在乡下庄子上总是比城里头蚊虫多些,隔壁张老头媳妇免费领了这个回去,正巧盼儿带小的回来拜年,脸上被不知什么虫子咬了好大个包,只是用这个东西涂了下,没眨眼儿的功夫就消了!可不神奇?”
桑氏讪笑:“倒叫妈妈说的跟神仙似得。”
姜妈妈冷笑:“夫人若不信,我家盼儿带小的还再门口等候,叫进来便知真假!”
姜妈妈这话不假,也正因为如此才遇到像没有苍蝇似得春杏。
“盼儿姐姐来了!妈妈小外孙也来了?怎么不叫进府?刘管家快把人请进来!”傅候原本还心存疑虑,以为是云儿叫人请了姜妈妈来当救兵,可细一琢磨就知全无可能,从庄子上进城即便驾车也要一个时辰,云儿才回来多久?
“不敢呐!这侯府换了女主人,怕是嫌弃老妪出生乡野,不进也罢!”姜妈妈拍拍腿站起身:“县主是老婆子我着长大的,她性子直爽,跟夫人一样不懂得女儿家那些花花绕的肠子,但却又是最懂事守礼的,就连她身边丫头行为举止都挑不出错来,有些事情侯爷还是要多用心想想,眼见可不一定为实!”
“老妈妈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是在责备我这个做继母的苛待侯爷嫡女吗?”桑氏踉跄几步,可傅候却并未上前扶她,心中一慌便借机摔倒在地:“县主虽是侯爷嫡女,可女子不能袭爵,再过一两年也就要出嫁,我有何理由要去苛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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