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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持剑者宛如嗜血的修罗。在他们眼中,主人和奴仆已无区别,都只不过是将死之人罢了。
当漫漫长夜过去,整个将军府尸首成山腥气扑鼻,惨不忍睹,宛如人间炼狱。从此以后,再无人敢有谋逆之心,再无人敢动篡位之意。
封家被血洗的第二日,天还未亮,偌大空旷的宫前大殿,便早已跪满了一地瑟瑟发抖的朝堂官员。其中有一直忠心耿耿于薛氏大统,无论当初的情况有多么险恶,却也始终坚定如一,未曾改变立场的;自然也有见风使舵,从封启深那边大哭著饶命,一路屁滚尿流爬回来的。
只是在后来的几年中,前者的仕途并不见得有多好,然而后者的命运,却皆不出于流放和死亡两种。
君子报仇,多么晚都可以等;帝王怀恨,多么狠,却都还嫌不够。
而接下来的事情便进行得非常顺理成章了。排除异己,肃清政敌,巩固势力──在这个过程当中,薛景墨所表现出来的心思之缜密,行事之果决,布局之精心,简直令人看得目瞪口呆……甚至是冷汗淋漓。
原来很多事情,他还在那么早之前就已经有了对策和安排。而这一切,实在让封启深后来的狂妄自大,看起来纯粹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封家人中,除了爱妻封荷茗之外,薛景墨只手下留情,放过了一个──封启渊宠爱无双的老来子,年仅四岁的封易辰。那是在薛景墨血洗封府之夜,封荷茗托著沈屙病体,艰难跪倒在他的面前苦苦哀求换来的,封家最后,也是唯一的血脉。
之后年幼的封易辰被迫进入宫中,由姐姐封荷茗抚养。而封荷茗爱弟心切,又生怕自己一死,薛景墨便会违背承诺斩草除根,断了封家骨血,于是咬牙一挺,竟是将太医所说的七日大限给生生硬撑了过去。
薛景墨毕竟是爱封荷茗的。他见封易辰的出现令封荷茗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求生的意志,担心现在杀了那孩子会让封荷茗一怒攻心撒手而去,因此睁只眼闭只眼,到底还是放过了封易辰。
其实也无伤大局:一个才四岁大的奶孩子,又能做得了什么呢?如今这朝中再无阻他之人,再无挡他之路,至尊荣耀,已经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只除了最后一件事情。
薛景涵看了消息,毫不犹豫地,左手碾碎了纸条,右手掐死了信鸽。
一切到此为止,再不用回什么信了。
他静静站在湖边遥望远方山峦,似乎已能在重重黛色之间,看到华国熟悉的宫瓦墙砖,玉砌雕栏。夜风拂面温柔而过,令他恍惚觉得,半年六个月一百八十三天,怎么会过得这么快,这么短。
薛景涵忽然自嘲地笑了。曾经对故国相思难忍,而那夜夜入梦不肯去的,也分明全是故人笑貌音容。
只是后来,玄穆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出现在他的梦中,并且逐渐代替薛景墨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薛景涵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在某个薄光微照的清晨醒来,忽忆起昨夜梦中,那个在他身下肌骨如玉辗转喘息的漂亮男人,竟然已不再是习惯十多年的皇兄薛景墨,而却是变成了暄国的六皇子,玄穆。
眉目如画情态横生──梦中的那个人,有著一张被他夸过的倾城之貌,无双国色。
他分明还没有爱上他,却已经心心念念梦起他。
究竟是感情引发了欲望,还是欲望催生了感情,现在想这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薛景涵知道自己确乎是对玄穆是产生了感情的,只可惜那份感情很可悲地介于了“虽然很喜欢”,但是“可惜还不够”──这诡异的二者之间。
从此梦里梦外,全是一片冷酷的苍凉。
天牢。
老伍弯腰捡了根稻草放进嘴巴里,咂了咂。
“三天了……哎,六殿下,就算你是铁打的,撑到现在,也早该饿了吧?来,要不要尝一根儿这个?味道挺不错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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