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二深觉姜尚尧就是他命里煞星。多年前为了给小老四报仇,加之魏怀源一句阴险的“除恶务尽”,他连下狠手也没要着姜尚尧的命,反而等小狗出狱后没两年就羽翼丰满,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吃瘪。
大儿子那桩事吓得他三魂失了两魄,紧接着手头矿场被整改封了两个,聂二当时瞪着牛铃般的双眼,数着文件上的几个大红章子,不得不咬牙恨声说了一句“好手段”。
那小狗惯会借势,初期借缺德老龟的财力,后来抱上能源集团的大腿,摇身一变,俨然官家人做派。偶尔撞上了,眼眉也不抬一下,生似闻山没他聂二这号人物。
底下人不敢直言,但聂二深知自己确实是怂了。无论出什么招数,对方必定针锋相对予以还击,手段更辛辣。
矿场没了之后,聂二除了夜场,还有挂着小舅子名字的建筑公司和检查站,心想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大不了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终归小狗最大的仇人是魏怀源,当初可是魏怀源逼得那婆娘上吊的,和他聂二不相干,犯不着冲锋陷阵当魏怀源的金牌打手。
这一深思聂二顿时迭声后悔,最想那小狗死的除了他聂二之外,分明是魏怀源那小狐狸。自己把魏怀源当兄弟,人家却把他当枪使唤了这么多年。
习惯了老子天下第一,这样的退让对聂二来说可谓憋屈,所以午夜梦回,总有几分气郁。本来没种绝后,常被他挂在嘴头嘲笑的千年老龟缺德,居然在去年年尾爆了个小龟蛋出来,这下聂二更是难过,只觉得这一路下来,年年流年不利。
今年更加如此。开年那一刀明知是被谁捅的,可偏偏拿不出证据。聂二有心想学缺德的招数,站稳个理字,就能摆出副受害者的姿态,借助汪建平将对方一网打尽。他报案过后正满世界的搜人,整个闻山城就连旮旯角也被翻了个底朝天,还是刮不出凶手下落。恰在此时,又出了检查站这单麻烦。
在聂二眼里,姜尚尧和黑子就是区德的哼哈二将,一个背地里挤脓水,一个明面上扯虎皮,上回被捅一刀后手下们亲眼在桑拿场的车库发现小黑狗,这一回又是小黑狗抢先一步到达现场,谁敢说今天不是事先安排好的?
将近凌晨,聂二依然愁得睡不着觉。他不是没底气,和大徒弟说的话也并非虚言,实在逼得没了退路,大不了鱼死网破。但是网破的前提是鱼死,富贵这么多年,何以甘心?
前思后想,他强自镇静着,掰着手指头数出一串人名。数着数着心头泛出些末无奈来,横行大半辈子,头一次这般惶惶不安。事关汪建平的态度太反常,下午还好端端的,到了摸黑时居然断了一切联系。
聂二能有今时今日,非优柔寡断之人能轻易成就。默想了一会,他已经做了决定,推醒老婆说:“明天带小二回你娘家去。”
他老婆仍在犯迷糊,揉着眼睛抱怨:“半夜发什么疯?看上哪个婊子了,还想带回家里?老娘——”
话未说完,就被一脚踹下床。他老婆坐在地板上愣了愣,随即彻底清醒过来,哭嚎着就往床上扑,又捶又打又掐。
聂二伸手制住了她,嘴上骂咧说:“胡搅蛮缠也不分时候,老子是为了你们好!”
说着,注视着那张乱发遮掩的大圆脸,心不由软了几分,“凤儿,我这臭脾气,难为你跟我这么多年。”
这辈子从不曾这么温柔,他老婆即刻有些愣怔。聂二叹口气,正想告诉她几间银行保险箱密码,楼下响起门铃声。
“谁这大半夜的叮咚叮咚?”
他老婆纳闷。
“去看看就知道了。”
聂二同时起身,等他老婆出了卧房门,他套上裤子,从阳台跳过去另一个阳台,摸到下水管道,沿着管子爬下去。
狡兔三窟,混了这些年他早有防范,家底分作几份,只要能潜逃出省,改头换面倒腾几年照样风生水起。只是苦了凤儿,要带孩子们辛苦些日子。
正是好眠的破晓天,风里传来前廊嘈杂的说话声和他老婆杀猪般的嘶吼。那帮小崽子,竟然连警笛也不鸣一声,偷偷摸进他家门前。聂二藏身在后院小道旁的灌木丛下,回首眺望一眼二楼的灯光,一出溜闪身到了围墙底下。
他往上一个纵身,双手攀住了围墙顶的琉璃砖,正想发力起跃,几束光打在他身上。
光线背后一人奚落他说说:“呦,二哥,你这是晨起锻炼呢,还是狗急跳墙呢?”
那人上前几步,随着他扬手,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在聂二屁股上。
黑子咧开大嘴,“就知道你会抄后路!对不住了。”
清晨,整晚只略微打了个盹的姜尚尧瞥了一眼闻山日报头版的标题,然后开始吃早餐。
这些年与世情人情周转,研精殚思,举一反三的,早已练就一颗玲珑心窍。官方的一些操作手法他了然于心,越是封锁消息越证明势态严重。所以,黑子虽是依旧联络不上,他反而更加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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