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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璜在徽州行事极为小心,如履薄冰,又不肯放弃可以到手的白花银。况且上面的人帮他谋到这个肥缺,也指望他进贡更多。他没有退路。
在徽州,大点的家族都有人在外做官行商,暗里的很多事并不需要在徽州进行。镇江那些本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周璜不放心。想来想去就想到了送给玉婕的那个庄子。
他已经知道,玉婕嫁的夫婿不是平常人,出身虽然差些,却是极有手段的,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在扬州人眼里,玉婕是常家嫁出去的甥女,与周氏家族联系很少。玉婕又没把那个庄子当回事。
周璜派了个心腹老家人过去打理这事。只是,很多事还得有个“主人”出面。除了自己夫妻,最能相信的就是儿子。小的两个还小,要读书求取功名。让大的两个去,除了办事,也想让他们历练一下待人接物,如果能学些行商本领,也是一条出路。
可叹,扶不起的就是扶不起。在庄子上弄出那些事还罢了,毕竟都是自己人,他这个做爹的还兜得住。在外面争风吃醋,与别的官家子弟斗气斗狠,贪心不足,逼急苦主。这回害他被弹劾的事,就是两个大儿子闹出来的。
当日,他让长子过去,带去一封措词激烈的信,要段世昌给玉婕正名。可恨他竟睡了段世昌义兄的一个小妾,还要靠段世昌圆场才能脱身回来,带回一句“为原配守义三年”交差。周璜心有不甘,奈何儿子被人抓住痛脚,只得转而劝玉婕忍耐三年。
两件事加起来,足够让玉婕夫妇对他生出芥蒂。
这回周二的事,发生的这么巧,周璜不能不疑心与段世昌有关。段世昌能知道周二的□,那庄子上的事,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好在玉婕还留了几分余地。
听说夫人有事相请,周璜连忙回到内堂。
知府夫人身边多出来的女子就是周二新纳的妾,甘草。虽说甘草那日迫于无奈,咬了他一口,周二倒爱她行事知机,温婉可人,比自己老婆强,当夜就让她给大妇敬了茶。明白若让她跟了妻子去,必是一尸两命,就带着来了徽州,倒把两位周衙内的女人们交给妻子暂先带去镇江安顿。
甘草进到衙门后堂,拜见知府夫人,呈上段家奶奶的书信和礼物,然后就如周二嘱咐的那样,问什么答什么,把知道的那庄院里发生的事全说了出来。
这封信上,张歆详细说了自己如何偶然发现账目问题,如何命人打听了些事,如何为难,那日如何被里正派人叫去,如何觉得丢脸,如何恼怒,又不得不指点嫂子摆脱困境,庄院里是什么光景,她为何赶周二一家走,如何为周璜的官声,周氏家族的名誉担心,等等。
甘草死里逃生,如愿地一步登天,对张歆真有两分感激,对孩子的爹也有几份真情。虽是实话实说,却给人一个感觉,周二和张歆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两位大爷在庄院里做的事,实在是——
知府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迎着知府老爷,劈面就问:“老大老二在姑娘庄子上养的几个女人中有一个怀了周家骨肉。老爷觉得让老大收房好,还是让老二收房好?”
周璜一愣,随即明白原委,怒道:“两个畜生!我打死他们!”
夫人这才把信递给他:“不是我说他们,在家里闹也就罢了,竟把脸丢到亲戚小辈家去了,教我们把脸往哪儿放?难不成非要把老爷的官职弄没,两个小的功名弄丢,把我们全家搞垮才算完事?我们完了,他们又能落个什么好?”
周璜脸色十分难看。
夫人沉吟着叹道:“总是我做母亲的不好,总想着他们不是我亲生,年纪又大了,恐怕与我不亲,这些年竟没狠下心管教他们。如今却是不好再放任,若不然,闯出更大的祸事,真得把一家人都赔进去。我有个表兄,在宣化戍边,听说那边正是用人之际,虽然凶险些,弄得好了,得些个功劳,也是个出身。老爷以为如何?”
一个不好,小命可就没了。到底是亲生的,周璜哪里忍心送去前线:“两个畜生也该吃点苦头,才能长记性。夫人的主意甚好,只是怕两个畜生去了给舅兄添乱。我才想起一件。腊梅当日草草葬在西北,如今我们一大家都回江南,也该接她回来才好。”
夫人心中冷笑了几声,面上却一片欢喜:“正是。就让他两个跑趟西北,把生母的灵柩接回镇江,也算一片孝心。”
端午香事
拿回庄子,张歆忙了起来,隔个一两天就要往庄上跑,指点底下人收拾庄院,又开出一块菜地,专门给她种菜。
周二留下的家具摆设全被清理一遍,看上的留,看不上的分送给庄户。又让人去添置了新的床柜桌椅,被褥帘帐。
转过清扫粉刷一新,家具簇新的正房厢房,张歆得意洋洋地坐下,问两个丫头:“怎么样?这院子可住得了?”
白芍黄芪惊道:“主子真要到这边住?”
“当日不那么说,怎么撵得走那些人?既然说了,总得过来住个几天,才能不被人抓住把柄。”
两个丫头连连点头,又问:“主子为何又把后来加的那个院子锁了?听说那院子要大得多,房间宽敞,家具齐备,还都是上好的。”
张歆摇头笑道:“那院子的好处还不止这些呢。只是咱们清白人,何苦去碰那些不清白的东西?”
她早就吩咐过胡大嫂和方成妻,不要进那院子。一见原来住那院子的最后一个人出来,就用两把大铁锁,锁了院门,谁也不许进。
白芍和黄芪不知其中厉害,只当她嫌那些人脏,倒也有同感,自然放下不提。
张歆心里是有点愤青的,从前就对官员腐败比较介意,听重阳七夕隐约提到一些,加上自己的推理,八九不离十地明白了周璜父子在这个庄院干的勾当。
在心里早把周璜那个糟老狐狸骂了几十遍,踩了个半死。权势如冰山。靠山在一天,周璜捞一天钱,玉婕不但没有半分好处,还得帮他养儿子养儿子的外宠。靠山化了,周璜完蛋,玉婕和段世昌也要被牵连进去。谁会相信他们真不知情,真的无辜?段世昌暗中命人渗透进庄院,留意动向,也是为了自保。张歆很怀疑段世昌手里有一本针对周璜的变天账,随时可能拿出来胁迫周璜,或者讨好他的敌手。
换玉婕来处理这事,也不会把那些赃钱赃物放在眼里,不屑于据为己有,也不愿惹火烧身,最稳妥的就是撇清,什么都不做。
她一番做作,也不是没有好处。周璜的夫人派心腹送来一封感谢安慰信,一张五千两银票,一对玉镯,一付给孩子的长命金锁,上等补品药材若干。
心腹大患的两个年长庶子被打发去西北为生母移灵柩,随身只有几个贴身奴仆和不多的银钱,就算一路顺利,没个一两年也回不来。想必知府夫人最近心情不错。
看完屋子,张歆戴上纱帽,又去菜地转悠,正好见到一个农妇在同庄上的一个小丫头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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