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文州又笑了笑:“不,何都尉听岔了。我是说,当年凉陇都有军事,虽然大军压在凉州,但如若我记得不错,陇州也有胡人零碎犯边,侵扰百姓。曾刺史与何都尉这般果敢决绝手段,怎么不拿来杀敌?”
“国公在关外拼杀安外,攘内平寇之类的琐事,总也得有人做才好。都是报国,哪敢计较功劳大小。”
喻文州这下静了良久,终于又开口:“你去吧。你趁夜出城,不要停留。”
“国公辛苦。下官再斗胆问一句……”
“一句也不要问。去。”
他的声音还是不高,但语调中的威严果断,却是从未听过,自有一股萧然肃杀气。那都尉果然不敢再开口,簌簌的衣料摩擦声过去后,就真的走远了。
喻文州又吩咐左右都退下,待一切脚步声都止息之后,他绕到屏风之后,对已面无人色的张佳乐淡淡开口:“百花的仇人是谁,千华想来都听清楚了。”
张佳乐如从石化般苏醒一般缓缓抬眼:“我必杀之。”
“少天现在多半在外头等我们,我们路上说。”
喻文州走出几步后见张佳乐静立在屏风投下的阴影深处巍然不动,一如渊渟,浑身的煞气却是连深重的阴影都遮掩不住,便停下来,等了一等,复说:“千华三年都已等得,这一刻,却等不得么。”
张佳乐身子微微一晃,竟然笑了:“太久没杀人了,是等不得了。”
这才迈开步子,追上了喻文州。
经过这一场夜审与夜听,两人之间也不知是更交心了或是更膈膜了,走去停在院子里的车驾的一路上谁也没有说一个字,沉默地并肩穿过漆黑的长廊,连月光都照不见彼此的神色。
上了车后黄少天果然在。他看看两人的脸色,还是先问喻文州:“问出来了?”
喻文州轻轻点头:“所得比想问的,还要更出人意料一点。”
“老孙……”
张佳乐自从上车便面无表情,捡了个离喻黄二人尽可能远的位子坐了,然后便泥塑一般低着头,不动也不说话,直至黄少天唤他,依然没有动作。
喻黄二人对望一眼,还是黄少天开了口:“我的身份、我大哥的身份老孙你都知道了,我们去青州,一开始的确存了别样的心思。去年我们回来,还没进城,我就因为意气闯了个祸,停了职事罚了俸禄,本应在家思过,但京城实在难捱,大哥就领了个监察御史的差事,往青州去——最初是听说武林和官府间近年来越来越不对付,江湖对朝廷的敌意太深,归根结底,就是从五年前蓝雨遭难起。我去凉州前受过魏老大的教导,看到蓝雨变成这个样子他又下落不明,心里很是难过,想查一查魏老大和蓝雨的事,最好给他找出仇家。但我们不认得什么江湖人,就是听说霸图在京城颇有些根基,开了长生库和银庄,又是近十年来江湖中最势大的门派之一,就打定主意往青州去。这之前我们也去了一趟商州,还经过了衡州,到了青州开了蓝溪阁之后,没想到竟遇见了魏老大,又结交了你,不久从你们这里听说了百花的事情,觉得虽然一前一后,但未免过于凑巧,就也想看看是不是这两件事情其中会有什么牵连。”
张佳乐默不作声听了半天,等黄少天这番话说过又过去好一阵子,方说:“我原以为少天是寻常富贵人家子弟,开个酒店不过是散散心玩耍一阵,原来其中有这么多层深意。”
“确实是散心,也是玩耍,再养养伤。”喻文州接过话来,“只是我们这些人,一辈子注定了做事很难只做一件,许多真正想做的事情,都要起个别的由头,才好做下去。在青州这几月,我虽不敢说与韩门主交心,但也知道他磊落,就算是寻仇,也不会用下作手段,更不会在伤人后火烧东市,殃及池鱼,就准备让少天在重九那天看一看武林大会上的人物,是否有别的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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