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梁宴沾满了血的手往下移,又要蹲下身画那该死的符咒的动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书还是先不撕了,借我用用。
画!我叫你画!让他画!看我不把他这狗东西的脑袋敲碎,让他去阴曹地府里画这破鬼符!
我拿着书扬起手,用书页唰地扇过去,照着梁宴的脸就来了几巴掌。他身形不稳,被书扇的连连后退,靠在玉棺上皱紧了眉,抬手扼住了我手腕上的红绳。
红绳黏腻地粘在我的腕上,我停下手,抬眼望去,才发现梁宴手掌心里有一道极长的血口,一看就是拿刀自己划的,鲜血顺着他整个掌心握紧的动作,流到我的手腕上,浸到红绳里。
我甩开他的手,看都不看一眼梁宴,一把夺过他手里沾满了血的笔。本想直接用笔在地上写,看见那笔杆上残留的血迹又被气的心直跳,在屋里飘了一圈找来干净的纸笔写到: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躺下睡觉!”
梁宴的眉头皱的严实,环着手侧过了脸,不肯点头。我也不接着写,就那么沉默的与他对峙。好半天梁宴才偏回来一点,拿我没办法地开口道:“就差一点了,沈子义,你让我试试。”
试你大爷!再试你他妈命都没了!
我唰唰写到:“我不说第二遍,你再不睡我就一把火把这儿烧了。梁宴,我说到做到。”
比起发疯来我跟梁宴谁都不遑多让。他能画血阵,我也能一把火把它烧的干干净净,连带着我的尸体一起化成灰烬。
梁宴知道我不是吓唬他,最终还是点了头妥协,躺到一旁的床榻上准备入睡。
“能不能把手包一下!它还在往下淌血,你不知道疼的吗!”
梁宴入睡前,我从床帐上撕下一块布料,气急败坏地塞进他手里,看着他把伤口缠好,才在原地喘了几口气,憋着火进到梁宴的梦里。
进来之前我想着一定要好好说,能动嘴别动手,毕竟梁宴也是个一国皇帝,我好歹也是个文官,不能动不动就跟皇帝打架。结果穿过白雾一看到梁宴什么都无所谓的脸,我就气的直冒火,上前就扇了他一巴掌。
“梁宴,你血多的很是吧!你不怕死对吗!什么东西你就敢去试试,你有几条命能试!”
梁宴默不作声地受了我这一巴掌,没退也没让,痛感在我手心和他脸上蔓延,谁都低不下头,谁也都不肯认错。
长久的沉默后,梁宴终于开了口:“怕。”
我脑子被气的发蒙,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梁宴说的是他也怕死。
还不等我发火,骂一句“怕死你还上赶着找死”,梁宴就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微微用力一拽,欺身上前把头靠在我的肩上。
他说:“可我更怕你离开我,沈子义。”
“你是魂魄,我看不见也碰不到。我不知道你的喜怒哀乐,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走。我也会害怕,沈子义。在生老病死面前,帝王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我的手僵在空中垂了又垂,最终还是没能落到梁宴的背上。我想起自戕那天写在书案上的话,用力推开了梁宴,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装作毫不在乎地推开他,嗤笑道:“陛下,不是您掐着臣的脖子,祝臣早登极乐吗。如今臣如了您的愿,殿下又何必惺惺作态呢。”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赴死的吗?”
梁宴扼着我的手腕不肯松手,眼眸里跟我一样,都红成了一片。他一句一顿,语气哀恸又含着自嘲:“你是因为我对你说的话,才选择这么决绝的离开我吗?是我……逼死了你?”
我应该说是。
这简直是个一劳永逸的虚假答案,只要我把这一切都归咎到梁宴身上,我就再也不用面对梁宴锲而不舍的追问,也再也不用因为梁宴耗费心血的那盏灯感到愧疚。
我应该说是,这样才能彻底打消梁宴招魂的念头,这样才能让他安安稳稳的当他高高在上的皇帝,而不是费尽心机拉我回人间的傻书生。
我那么恨他,我应该说是……
可我看着梁宴满身的血,想起梦境外面那满地的血符,想起日日夜夜用心头血浇灌铸成的长命灯,想起暗道里那一排我连名字都念不全的神仙,想起上元之夜我看过的最美的烟花和彩灯,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个连名字都没有,却往我的手里塞花瓣,说要我利用他的孩子。
我阖上眼,把泪光和猩红都藏在眼下。
我说:“不是,从来都不是因为你。”
我自尽在冬日里的原因只有一条,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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