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干判断够安全了,可以等一家人吃过饭之后叫她到餐室来吃饭。别的老妈子也都躲开,让出空间来给她。连何干也留下她一个人吃。这样子成了常态。有天幸喜在餐具橱上找到信纸、一个墨水盒、一只毛笔。有颜料就更好了。横竖无事可做。有张纸团成了一团,她摊平了,是张旧式信笺,上面是她弟弟的笔迹,写的是文言文,写给上海的新房子的一个表哥:
“枫哥哥如晤:重阳一会,又隔廿日。家门不幸,家姐玷辱门风,遗羞双亲,殊觉痛心疾首……”
写了一半没写完。琵琶瞪着空白处,脑子也一片空白。然后心里锐声叫起来。这是什么话?玷辱门风?这只有在女子不守妇道的时候才用得上。也许他也觉得这么说不妥,所以写了一半便搁下了。仔细回想起来,弟弟活了这么大,还真没听他说过什么。这还是第一次。还许他并不是当真以为她有什么,只是套古文引喻失当。可是她的外交豁免权失效了,他一定也幸灾乐祸,不是只有他一个受害人了。比较起来,他在父亲与后母面前倒成了红人,自己就封自己是他们的发言人了。
他把信笺团绉了。可是事实俱在,她只从他那儿听见过这些话。除了这个怪异的掉书袋声口之外,她没有别的话可以据以判断。她慌忙把纸放下,怕他进来看见,依旧团绉了撂在桌上。丝毫不想到要找他当面说清楚,他反正是什么话也不会说。
倒让她想到了为虎作伥。老虎杀死的人变成伥,再也不离开这头老虎。跟着老虎一齐去猎杀,帮着把猎物驱赶到老虎的面前,打手一样,吓唬小动物,也在单身旅客前现形,故意引他们走上歧途。陵也让老虎吃了,变成了伥。
幸喜心痛只一下就过去了。两人这一辈子里,陵当孩子太久了,她并不认真看待他。
何干胆子大了,偷拿了条毯子来,一头铺床一头咕噜道:“讲要你搬到小楼上去。”
“什么小楼?”
“后头的小楼。”
“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过?”
“后面楼上。前‘向是给佣人住的,好两年没人住了。坏房子。”她随口说,微蹙着眉,撇下不提,像是拂开脸上的蜘蛛网。
后头的小楼听着耳熟。明代小说和清代唱曲里做错事的女儿都幽禁在后花园里。若是乡下就是柴房,城里就是后头的小楼。三餐都从门底下的小门板推进房里。房里的冤魂除非找到了替死鬼,不然不能投胎转世,所以诱惑新来的人自杀,使她的心塞满怨苦,在她耳边喃喃劝她一了百了,在她眼前挂下了绳圈,看上去像一扇圆圆的窗子,望进去就是个绮丽的花园。
琵琶想笑。竟然是我?为了什么?我做了什么?瑰丽的古代的不幸要她来承受,却没尝过情爱的罗曼谛克!她不再多问,可是何干又开口,岔了开去:
“也只是讲讲,好在还没说呢。”
脸上有种盘算的神气,指不定是在想能搬点什么进去,让琵琶住得舒服些。
竟是要把她关到死。放出来的时候也念不成大学了。四年?七八年?光想到就不寒而栗。快着点,快着点,赶不上了。露从她小时候就这么说她。“你都十六了。”珊瑚也提醒她,辨解似的。而如今呢?她这一生最重要的时刻被割了一大块去。她非逃走不可。这些时候急切着要走,被圈禁的动物的狂乱发作过之后,她寻思着母亲说的话:“跟父亲,自然是有钱的。跟了我,可是一个钱都没有。”不会有钱上大学,更遑论去英国。找工作?她甚且没有高中文凭。不能就这么增加母亲的负担。母亲的家是明净美丽的地方,可以让她投奔,而不是走投无路的时候赖着的去处。说老实话,她并不知道富裕的滋味,也不清楚贫穷是怎样一个情形。可是贫穷始终是真实的,因为老妈子们是活生生的证据。
全是为了钱的原故。她父亲与后母的这顿脾气究竟并不是莫名其妙。跟他们要一笔不小的支出,等于减了他们十年的阳寿。或许不知道她去参加考试,却猜到有什么事在进行。荣珠逮住了机会就吵嚷起来,抓个藉口,怪她没把她放在眼里,宿夜没告诉她。无论藉口多薄弱,必得道德上站得住脚。这是她的方法,也是中国政治的精髓。军阀开战尚且要写上一篇长长的檄文,四六骈文,通电全国,指责对方失德失政。
琵琶并不想要穷,可是要她金钱与时间二择其一,她丝毫没有迟疑。人生苦短,从小她就清楚。她必须逃走,不能等他们狠下心来把她锁在后头的小楼,锁一辈子,成了幽囚在衣柜里活着的骷髅。
秋天来了,风和日丽,空气中新添了寒意。听见了飞机她就到洋台上。赫赫的蓝天上三四架一群的飞机掠过,看不清机身上漆的符号,但是她知道是敌机,来得太规律,而且像是如入无人之境。空战的日子过了。她看着飞机掠过,渴望能联络上,却没有法子能拦下他们钢铁的航路。有个炸弹掉下来,将花园围墙炸开个口子就好了。或者炸中屋子没人住的地方,引起大火,她可以趁乱逃出去。有个炸弹掉在屋子上,就同他们死在一起也愿意。《诗经》里的一段说的是人民痛恨商朝亡国君,咒骂他:“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此语应出自《尚书》“汤誓”,而非《诗经》,所指之亡国君则是夏桀,而非商纣王。)
她看着飞机,把手紧紧捏着洋台上的木栏杆,仿佛木头上可以榨出水来。薄薄的小栏杆柱,没有上漆,一根根顶着铸铁阑干,岁月侵蚀裂出长短不齐的木纤维,后来又磨光了。掌心里像捏着骨棱棱而毛茸茸的胳膊,竟使她宽心。许多东西摸起来都比这个温润。飞机走了。就许连同她和许多人一块杀了,也并不特别残酷,因为他们并不认识她。
晚上何干向她说:“起了大火,在闸北那边。”
“看得见么?”
“看得见,就在河对岸,大家都在看。”
“洋台上就看到么?”
“不行,要到屋子后头看。”
“楼上?”
“嗳,后头的小楼。嗳呀,好大的火啊。”
何干比过节喝酒,酒后脸绯红却分外沉默还要更兴奋。大火必是延烧上她的头了,不然决不会问:“要不要看?”
“要。”
“大家都在楼上,后头的小楼上。”
“在哪里?我从来没见过。”
她也想看小楼。
何干带头穿过楼梯口。琵琶张了一张吸烟室紧闭的门。门要是打开来,从烟铺上看见不看见她?几个星期来他们都没理她。这会子她大摇大摆走过去,他们会不会觉得是招摇,又来讨教训?她怎么会来?一定是太无聊,失心疯了。可是外头的大火似乎是种屏障,前所未见的不花钱的表演,让屋内的敌意暂时休止。她跟着何干穿过门洞子,决定不扭头看,走进后方狭窄的楼廊,老妈子惯常都来这里晾衣服。一盏灯泡的昏暗光线照着围木栏杆的狭长木板人行道,到处什么都看不太清楚。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楼廊上有一排小房间,倒像钉在屋子上的鹰架。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快穿之谁还不是个妖精了 婚然心动:首席老公,抱紧我 阿宝重生之宿命情缘 北雁南飞 虎贲万岁 鸾凤和:绝色妖帝 婚情告急,总裁步步逼婚! 试婚老公,用点力!/你好,墨先生 红玫瑰与白玫瑰 小师妹又拿第一了 婚后相爱·老婆,离婚无效! 神话大秦:开局娶了素素 绣花王爷:杀手王妃不好惹 教官的特工宠妻 前女友嫌我穷,反手赌石挣一个亿 金锁记 风雪之夜 都市的人生 兽人,半兽人,废物纯人类爽爆了 我打造了长生俱乐部
问题少女阮小离自杀了,莫名其妙绑定了一个自称是系统的东西。它说死多没意思啊,爷带你去三千世界当反派,毁天灭地,掀起腥风血雨。阮小离觉得挺有意思的,就同意了,但是喂喂喂系统,不是说好我只是当...
唐欢欢意外穿越到兽人世界,一进森林就被某个男人敲晕扛回了部落,听说到了冬天会饿死冻死,听说到了夏天会渴死,听说夜晚会有猛兽和其他部落的袭击唐欢欢叉腰道又种了一地番薯,养活你不成问题了扛着...
开局一口棺材。陈洛的穿越从灵堂开始。这是一个读书就能获得超凡威力的世界。读儒门经典,可养浩然正气读道门典藏,可生先天源炁读佛门经文,可悟轮回真意偏偏陈洛的金手指却是一堆天道都不允许在这个世界出现的闲书!什么?聊斋被妖国当做天书?什么?天龙八部打开了武学天地?什么?金瓶梅别慌别慌,都是小场面!这位儒生,虎将如云谋臣如雨的三国演义听过吗?那位道士,封神演义看过没有?你们道家在里面老牛了!哎,高僧请留步,我这里还有一本西游记,你感兴趣吗?经史子集天上道,说书演义人间貌。你炼阳神他修佛,红尘有我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