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公主,在皇权统绪变更的巨大震荡下,当真有资格成为举足轻重的一枚筹码吗?
想到这里,景涟忽而怔愣。
她想起另一个声音,那个陌生的、不见其面的轻佻声音在她耳畔说:“太子妃眷爱公主。”
眷爱,指关怀喜爱,是个十分正式的用词,并不是能随便用的。
景涟上一次见到这个词,是在赐婚她和郑熙的婚旨上写着:帝眷爱公主。
景涟竭力回忆,满心茫然,一时间连满心沉重都忘了,唯剩百思不得其解。
——她同东宫中那位太子妃,甚至未曾谋面,何来如此深厚的殷殷情谊?
骤雨渐小,转作细雨,连绵不绝,一直下到次日清晨才停,清辉堂阶下积了不少水,将第一层石阶全都淹没。
府内医官再度急匆匆提着医箱赶来,留下一剂奇苦的药而后离去。
在窗下吹风半晌,固然有助于保持头脑清醒,但也很容易受寒头痛。
竹蕊端来一碗漆黑的汤药,白雾升腾苦味弥漫,景涟只看了一眼,就嫌恶地转过头。
昨夜她没有再做梦。
大火、兵戈、鲜血和动乱,悄无声息地从永乐公主的梦境中淡去了。睁开眼,内室华丽阔朗,淡香升腾,侍女们行走间步履款款,帐幔上悬挂的珠玉叮当作响,全然一幅富丽安逸的太平景象。
但景涟只要闭上眼,就会想起梦境中跌在她身侧的人头,鲜血喷溅在她的裙畔,肌肤仿佛能隔着衣裙感受到温热黏腻,令她心悸,然后忍不住想要作呕。
她别过头去,一手用力抵住眉心,借此抑制难捱的头痛:“太苦了,端走。”
竹蕊连忙道:“已经备下了玫瑰糖和澄沙乳酥,这两味点心香气馥郁,甜蜜适口,最能压住苦药。”
景涟坚决拒绝:“我只有一张嘴,还能同时既吃又喝?这苦味我半点也受不了,快端出去,别让药气沾染了我的妆台衣饰。”
公主平日里不难侍奉,但执拗起来,也真是难缠。竹蕊唯有苦笑,正要继续劝告,忽然看见门口珠帘一动,兰蕊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景涟眼风一扫,同样注意到了兰蕊的动静:“进来说话,缩在门前作什么?”
兰蕊讪讪挑帘走进来,很关怀地问:“公主头还疼吗?”
景涟按了按眉心,蹙眉忍痛:“还好,有话就说。”
兰蕊小声道:“驸马回来了,听说公主身体不适,在清辉堂外求见。”
景涟面色变了变,道:“叫他进来。”
兰蕊不敢拖延,连忙转身亲自往门外走去。
竹蕊纵然很想劝景涟良药苦口,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将药碗捧进托盘,正要端着出去,只听一阵轻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廊下过来,转瞬间到了门外。
“公主。”定国公世子、驸马李桓挑帘而入,关怀道,“兰蕊说你受了风?现在怎么样,喝药了没有?”
话音未落,李桓一眼看见竹蕊捧着的托盘,顺手试了试药碗尚热,了然道:“又是这样。”
他对竹蕊摆了摆手,示意竹蕊可以走了,自己接过托盘,朝床前走去。
景涟仰头看他,目光化作拂面的风,一寸寸掠过他的眉眼、鼻梁、唇角。
这张脸比郑熙更秀俏,又比言怀璧更清俊。京中丹阳郡主为的好事者私下品评年轻俊彦,以家世容貌、文韬武略为准则,称最佳四人为‘四公子’,李桓便是其中之一。
单凭他这张脸,就确有上榜的资格,可见丹阳排榜公正,不含私心。
他的身形颀长,肩背笔直,手里还端着托盘,行走时依然轻捷而挺拔。这让景涟想起四年前李桓顶着纷纷流言跪在立政殿前,当着满朝公卿坚持求娶她的那一日,当空的烈日也像今天这样毒辣,他的脊背笔直一如松竹,仿佛永远不会退却。
如松如竹,如圭如璧。
但景涟的梦里没有他。
李桓在床边落座,信手放下托盘,望见景涟目光,莞尔道:“公主怎么这样看我?”说着探探景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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