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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妈妈看着,芸二奶奶不带她那妈妈去,我们太太叫拣个伶俐的丫头去,倘或家里庙里有什么事,也好来往传话。”
“噢……”霜太太把音调懒懒地拖着,庆幸又熬过去一弹指的时间。
月贞看她窝在那里,整个人是个庞然的暗影,仿佛会越胀越大,将一切都吞噬进那影里。一个曾风姿绰约的女人为什么会变得这样子?月贞想,大概就是等的。一个女人的岁月,经得住几回等?
她想起来问:“二老爷只怕到京了吧?”
一听这话,霜太太抻直了腰身,一张脸在阴冷的光线里浮出来,面带着一种似嗔非嗔,似笑非笑的表情,“谁管他到不到。”然而眼中却牵连着一丝情愫,剪不断,也挽不起,是惘然的,
月贞看着她,想起方才在了疾屋里说的那句“我不等”,那一刻未必没有赌气的成分。可这一刻,她觉得是何其明智。
她才不要等,从此刻等起,到何时是头?只怕未及等到,人就枯悴了。
她有些从痛里抽身的感觉,虽然还是痛,但这痛定了型,只能痛成这样子,从今往后,再不会在如同潮起潮落的希望失落里发生更改了。
却也仍然爱他,她坦然承认。这爱由痛来兜底,更稳固,更牢靠。可也只能是如此,既然抹不掉,就随它立在那里吧,她打定主意,此后不去理它。
霜太太倏地问:“你在想什么?这样出神。”
“没有。”月贞笑了下,“就是想着芸二奶奶这一去,我就要寂寞了。”
霜太太也笑了声,提着眉眼,光与影同样黯淡,她精致的五官嵌在那张臃肿的脸上,瞧着有几分诡异,“那就多陪你婆婆说说话,她也闲得无趣。”
月贞只是陪着笑,在这里又坐了会,便辞回去那边宅里送章家的人。午晌果然下起雨来,下得不痛快,像谁闷着在哭,眼泪断断续续,有一时无一时的,想起来落几行,想起来落几行,多数则是在发呆。
那伞打也不是,收也不是,叫人左右为难。月贞是个利落的人,索性不打了,搀扶着她娘登舆,嘱咐赶车的小厮,“慢一点,老太太经不得颠。”
老太太在车里听见,心有所触,撩开帘子嘱咐她,“你得空就回家来瞧瞧。”
彼此都知道是句客气话,哪有出了阁的姑娘常往娘家跑的?但也足以抹平这几日的不愉快。日子不就是这么回事,哪来那么些大奸大恶,大仇大恨?
月贞倏起些离情别绪,立在车前蘸了蘸眼睑,向她娘微笑着点头,“嗳,您在家要常保养身子。”
随着章家人这一走,更是心淡意冷。一场生日,不过刚过去几日,竟如同过去了一年,已经寻不到任何簇锦团花的痕迹。恐怕是连日阴雨的缘故,花是常开着,却是稀红疏影,处处风景都显得萧瑟。
再然后,连芸娘也要走了。
月贞去屋里送她,流露出难舍的表情,那份难舍里是否怀有对别人难舍的成分,她自己也分不清。
不过她懒得再去较这个真,只全盘算在芸娘的头上,在榻上直长吁短叹,“你这一去不知几时才回家来,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真是无趣。”
芸娘一面指挥着丫头们收拾细软搁到马车上去,一面掉过眼来睇她,“我又不是不回来,不过几个月的事情。你瞧你,就像我要死了似的。”
几个月,月贞想想都觉得漫长。只好无奈地笑。笑一会,趁屋里没了人,搭过脑袋问她:“这孩子生下来,你打算好怎么安置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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