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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早上,灰白头发的小孩和黑头发的小孩在空旷的集市里谨慎地互相打量,一群在房子前徘徊,另一群在树林边缘进进出出。很快,一个胆子大的黑发女孩加入了另一方的圈子,还没到午餐时间,孩子们已经热闹地玩在了一起,发明了某种我看不懂的游戏,挥舞树枝,互相追逐。他们显然语言不通,但其实也不需要,孩子们比划着,用炭块在石墙上画歪歪扭扭的船、小狗和星星,模仿对方的发音,哈哈大笑。
正是因为他们,我才找到了那首歌,那把比喻意义上的钥匙。
那是工匠们获准上岸的第八天,前一天下了雨,孩子们被关在室内一天,全都涌了出来,比平常还多。我在窗边看从阿伽农那里借的一本乐谱,并不真的指望能找到什么线索,只是消磨时间。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岩浆巨鲸,但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关于火山的梦了,北方诸岛遭遇不幸之后,我非常确定我至少会梦见一次鲸鱼,这个想法令我难以入睡,在焦灼和担忧之中辗转,总是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勉强闭上眼睛。没有梦的警告,我害怕大岛会在某个深夜被新生的火山击穿。乐谱上的符号渐渐在眼前变得模糊,我站起来,双手拍了拍脸,裹紧毯子,看着在水坑之间蹦跳唱歌的小孩。
他们在唱同一首儿歌。词不一样,但曲调只有极微小的差异。这首歌我小时候也唱过,在伊坎岛上,父母们用它来教孩子们数数,一条海豚跳过珊瑚礁,两条海豚跳过大沙丘什么的——海豚没有理由跳过沙丘,大概是为了强行押韵。在大岛上,这首歌的歌词更合理一些,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水手早上出发,见到一块礁石,两只海鸥,如此类推,结束在傍晚的“十二颗苍白星星”上。我呆站在那里,反复咀嚼这个简单的答案,几乎忘记了呼吸。在窗外,北方诸岛的幼童唱着另一套歌词,雷鸟的羽毛,一根,两根,三根。我突然冲出门外,把他们吓了一跳,全都停住了。跑进树林之后,歌声又在身后慢悠悠地响了起来。
回想起来你一定非常困惑,先是看见我毫无预警地冲进议事厅,然后自顾自开始讲什么儿歌和常用代词。你抓住我的手,我们穿过一条短短的走廊,拐进安静的侧厅。你请我再说一次,慢一点。于是我说了,一点也没有慢下来,声音发着抖。
岩浆鲸鱼要求的歌,应该就是那首通行于各个贸易岛之间的儿歌,教孩子们数数的那一首。这首歌起源已经不可考,很可能来自某种古老的通用语,它被用于歌唱和讲价的时候,大岛也许仅仅是海底的一座年轻火山。这首歌在伊坎岛上就叫“数数歌”,但在大多数其他岛上,它没有名字,就叫“那首歌”,或者,在不使用定冠词的语言里,简单地称作“歌”,如同某些宗教简单地把典籍称作“那本书”,“那些书”。阿伽农收藏的古老手稿,并非故作神秘,而是认为每个人都知道那首歌,不需要额外说明。
我拉着你的手,在空荡荡的侧厅里转着圈跳起了笨拙的舞。我终于找到了拯救所有岛屿的方法,那一刻,我和你对此深信不疑。
第22章第72-74页
这本该是第七十五页,前面写好的三页全都泡了水。原本打算压平晾干之后重新誊抄一遍。没想到纸的状况变得更糟糕了,几乎无法阅读。与其说誊抄,还不如说是眯着眼辨认遭受暴雨蹂躏的墨迹,凭记忆重写一遍。
前天,缮写室的玻璃在暴风雨之中塌了下来,幸好是在半夜,我不在那里。更幸运的是手稿全都在木箱里,只有当时正在写的那三页摊在写字台上,本来是打算等墨迹干透再放进箱子,早知道就不等了。
缮写室已经不能用了,我不打算清理碎玻璃和断裂的木头,毕竟短期内没人会想念这个房间。我花了一个早上搬走柜子里的墨水,再用一个下午搬空书柜,感兴趣的搬进卧室,不感兴趣的放到藏书室。这还不是全部工作,卧室并不适合写作,窗户在写字台的右边,而我习惯用右手握笔。于是又一轮推、拉、搬和抬,床为写字台让路,紧贴着房间另一边的墙,写字台推到窗下,我重新把它布置得和缮写室一样:墨水,笔,写完的纸在左边晾干,空白的纸整齐堆在右手边。不及缮写室舒适,但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以下是早前已经写好的部分,简化了一些段落,重新修饰了措辞,但不多。谢了,暴风雨,为我增加了两天的重复劳作。
——
魔法,就其本质而言,难以捉摸。当它没有按我们的预期运作时,我们也许感到失望,但并不太惊讶,内心深处并不真的相信掌管潮汐和太阳的力量愿意屈尊服务我们。直到某天,某个时刻,某个幸运术士突然释放这股不可预测的力量,就像意外挖断防波堤,随之而来的巨浪提醒人们魔法不仅真实存在,而且足以淹没田地,熄灭火山。等贪婪的国王、议事长和大主教闻讯而来,幻想驾驭这股力量的时候,它又消失了,用什么仪式和咒语都叫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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