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介胄拔出战剑,一柄柄泛着寒芒的剑尖对准他,然而方悯圣却视若无睹,踉跄着坐起身。
火光跃动,阴影狂乱摇动,一遍又一遍地扫过帐中之人的面颊。帐外的风仿佛就此止歇,深邃的夜色铺天盖地地染下来,而众人的脸上也皆盖满阴霾。方悯圣将羽箭举起,镞头对准脑侧。
“既然这辈子复仇无望,那咱们下辈子再见罢。只是下一世,我定不会为人,那时的我再不会是方悯圣。”他斩钉截铁地道,“玉鸡卫大人,我会投身为厉鬼,自血河阴狱而来。”
少年的笑意里隐隐透着狂意,是在生命尽头最后展现出来的疯狂,令人胆寒发竖。颈上的青筋忽而暴起,他猛地将镞头向脑门扎下!
一瞬间,帐中血花四溅。纨绔们惊叫着退去,看着方悯圣缓缓倒下,失了生机。然而一双瞳眸仍死死盯着玉鸡卫,熠熠生辉,仿佛其中燃着永不熄灭的仇恨之火。
玉鸡卫猛地自交椅上站起,不知为何,他腔膛起伏,心头大震,竟有余悸。
少年倒在血泊里,唇角依然扬起,那笑容教所有人都刻骨铭心。在倒下前的最后一刻,他道。
“终有一日,我会变成——索你性命的‘阎摩罗王’!”
晓星映日
才自一个梦境中脱身,他又很快坠入了另一个梦。
在这梦里,他再度回到了九年前。凉风透过蒲席落在他的身体上,针扎一样的疼。
他感到有人扛起了那包裹着自己脏污身体的蒲席,不知过了许久,他被粗卤地抛在死人堆里。恶臭扑面而来,蚊蝇声不绝于耳。
他听见有人在说话,说话的人似是地肺山驻帐的军士之一,声音因紧张而磕磕巴巴:“把、把这人丢在这儿……真的成么?我听闻他是先帝之子……”
“先帝之子如今也不过是狗彘不如的贱隶!”另一人道,“这人脑门上穿了个洞,哪儿还活得了?况且有玉鸡卫大人在,咱们也只是拾捡尸首的人,圣上不会治咱们的罪。”
“走罢,走罢。别在这死人堆久留,怪晦气的。”军士说道,一口啐在蒲席之上。
声音远去,他也渐渐昏仆过去。他头上一阵剧痛,感到自己而今确是日薄西山了,恐怕过不多时便会丧命于此。这是一个弃置尸首的死人坑,腐臭冲天。他忽想不起自己究竟是何人,只隐约记得自己曾手握一根羽箭,将镞头刺进脑门。人人皆以为他受了这样重的伤势,哪怕是神医也已无力回天,便将他弃之于野。痛楚像一条虫一般破开脑壳,在他身躯里钻来钻去。
他昏迷不省了许久,朦胧间感到似有人将蒲席拨开,将他抱起,不知是带到了何处。
那带走他的人剪开凝结着血块的衣衫,用温水拭净他的肌肤,敷了药膏,又用酒水煎了石辣椒,喂他服下。然而他伤势毕竟沉重,很快发起不退的高烧,眼看着命悬一线了,那照料他的人才轻轻叹息一声:
“虽不想用这药,如今也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感到齿关被撬开,黏稠的水液灌入口中。他艰难地撑开一线眼皮,只见一个披斗篷的人影立在身前。那人头戴风帽,戴一鎏金银覆面,其上錾鸿鹄纹,声音温和安舒,宛若流泉。再一望那人手里的土陶碗,其中满盛药汤,是漆黑的颜色,其中浮着些古怪肉片。奇的是,那药汤一下肚,头上的痛楚减轻了些,他也有了气力说话。于是他问道:
“你是……谁?”
那戴银面的人道:“我是救你的人,你若感我恩情,倒可称我作‘师父’。”
他吃力地转动眼珠,望见了晦暗而皴皱的山壁,原来他正置身洞穴之中。只是这洞里有床榻、锅灶,倒像个与世隔绝之处。
“我……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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