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曲聚散无常
想是又到了杳花微雨的季节,袅袅几许湿润的山间烟色,映照着已经荒芜了的山庄村落。
“……那年,最光阴就这样随便把我扔去投胎,也便不管我了,是这里的人是把我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拨开后山上荒草,三座青石墓碑爬了几枝藤萝,倒也不见什么落尘。
抚摸着青石碑上浅得几乎并不分明的字迹,苍生慢慢从久远的记忆里拣着些片段:“这是爷爷,养我养到……嗯,十几岁来着,我也忘了,好像是被我气死的。”
黄纸纷飞成余烬,带着点点火红的灼迹落在泥土里。
“这个女孩子,算是我初恋吧……别瞪,事情已经发生……啊不对,还没来得及发生什么,再说你也不可能追杀到墓里去。”
殢无伤伸手拨开最后一座墓碑上的青藤,眼神如镜:“他们因何为你立碑?”
“因为我是人民英雄吧,纪念我一下不为过。”
“你那是什么眼神?想逗你笑到底有多难……”摇摇头,敲了敲自己的碑,干脆也就拔了起来,一边扒着生满了野金银花的墓土一边喃喃道:“自从那一遭掉进地火玄脉里之后还没怎么回来看过呢……嘶,这是?”
排得满满的剃刀伴着一串包浆胡桃佛珠,里里外外地是觉得苍生还是比较适合出家,甚至于露出半个人头大的木鱼……
不慎割破的手指渗了点血便止住了,倒是苍生抽出埋在木鱼底下油纸层层包住的信封打开来看了两眼,咬牙切齿道:“这个妖僧……”
大致意思是怕万一盗墓贼来了不至于让他们空手而归,热心贡献各类佛门用品。
最后还是说了一句抱歉,他本是真心相交,只是世事半点不自人,下辈子若遇上他这样的人,远远避开便是。
“你放过他了?”瑰紫的眼睫微动,殢无伤的声调一如既往地平淡,听不出是怒还是真的不在意
“……反正也是后会无期了。”烧了忘尘缘的留书,苍生拍掉手上的余尘,又抬头看了看将暗的天色,握了一下殢无伤伸来的手,开口道:“再去渊薮看看吧。”
苍生步子走得很轻快,逆着薄绡样的夕照,似乎是比自己更像一个活着的人。
眼神空洞地看着夕阳拖出身后自己一个人孤独的影子,掌心的余温渐渐淡去,真相越来越冰凉,最后的话仍是没能问出口——
你真的括着吗?
……你为什么没有影子?
雪漪谷的初春跟别处不太一样,虽说也是草木繁茂的时节,却是安静得紧,也没有不长眼的粉蝶绿腰扰人清净。
不落雪的时候,雪茸花便做了雪,蹁跹了满廊温柔。
卸了剑拂亮拈了轻絮的残烛,灯火跳动着映入子夜色的眼眸,眉目依日,迷离着一阙浮世炎凉,只是此生已经满身沧雪,未了,也只是在日出时散了。
“我很多年前说我想战死沙场,但其实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我更想像个凡人一样慢慢看着自己头发花自,然后就在这样的天气下靠着你慢慢睡着。”
说话的人,似乎是觉得回旋在雪漪浮廊中的料峭寒风冷了,背后的人拉了自己入怀的动作也未见得推拒,一张墨发半掩的脸埋在殢无伤的毛领里温着,把自己窝了个严实。
“你别说话,听我说,听我的故事就可以了。”
听话的人,点了点头,手指穿过柔滑冰凉的黑发,拆了让苍生觉得不适的青金色发环,那些反射着细碎光芒的饰品落在地上,摩擦出一串细微的悦耳声响。
说起来很长,也是个很枯燥的故事,大约是一棵蠹树的自作多情。
只有世上最绝望的人,才能见到时间树的降临。
蠹树其实也不知见了这人几次,那时他还没有把神格晾在一边自己起肖让最光阴带自己逃跑。时间之主掌控的地界,涵盖了无数的过去与未来,便好奇地偷偷注意了这个总是带着一口废剑的剑者。
有时候见这人是带着一朵红艳艳的花,有时候见这人是带着一块昔普通通的沸雪石,又有时候见这人是带着一把失温的香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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